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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九 兵权

 

  赵子曰:《诗》云允文允武,《书》称乃武乃文。孔子曰:君子有文事,必有武备。《传》曰:天生五材,民并用之,废一不可,谁能去兵?黄帝与蚩战,颛顼与共工争,尧伐驩兜,舜伐有苗,启伐有扈,汤伐有夏,文王伐崇,武王伐纣,汉高有京索之战,光武兴昆阳之师,魏动官渡之军,晋平吴之役。故《吕氏春秋》曰:圣王有仁义之兵,而无偃兵。《淮南子》曰:以废不义而授有德者也。是知取威定霸,何莫由斯?自古兵书,殆将千计。若不知合变,虽多,亦奚以为?故曰:少则得,多则惑。所以举体要而作《兵权》云。

  出军第一

  夫兵者,凶器也;战者,危事也。兵战之场,立尸之所。帝王不得已而用之矣。

  故曰:救乱诛暴,谓之义兵,兵义者王。敌加於己,不得已而用之,谓之应兵,应兵者胜。争恨子故,不胜慎怒者,谓之忿兵,兵忿者败。利人土地宝货者,谓之贪兵,兵贪者破。恃国之大、矜人之众,欲见威於敌,谓之骄兵,兵骄者灭。是知圣人之用兵也,非好乐之,将以诛暴讨乱。

  夫以义而诛不义,若决江而溉萤火、临不测之渊而欲堕之,其克之必也。所必优游恬泊者何?重伤人物。故曰:远人不服,则修文德以来之。不以德来,然后命将出师矣。

  夫将者,国之辅也,人之司命也。故曰:将不知兵,以其主与敌也;君不择将,以其国与敌也。将既知兵,主既择将,天子居正殿而召之曰:社稷安危,一在将军。今某国不臣,愿烦将军应之。乃使太史卜斋择日,授以釜钺。君入太庙,西面而立,将军北面而立。君亲操钺,持其首,授其柄,曰:从是以上至天者,将军制之。乃复操柄授与刃,曰:从是以下至渊者,将军制之。将既受命,拜而报曰:臣闻国不可从外理,军不可从中御,二心不可以事君,疑志不可以应敌。臣既受命专釜钺之威,臣不敢还诸。乃辞而行,凿凶门而出。故《司马法》曰:进退唯时,无曰寡人。《孙子》曰:将在军,君命有所不受。古语曰:阃以内,寡人制之;阃以外,将军制之。《汉书》曰:唯闻将军之命,不闻天子之诏。故知合军聚众,在於阃外,受推毂之寄,当秉旄之重,无天於上,无地於下,无敌於前,无君於后,乃可成大业矣。故曰:将能而君不御者胜。此之谓也。

  练士第二

  夫王者帅师,必简练英雄,知士高下,因能授职,各取所长,为其股肱羽翼,以成威神,然后万事毕矣。

  腹心一人;谋士五人,天文三人,地形三人,兵法九人,通粮四人,奋威四人;鼓旗三人,股肱四人,通材三人,权士三人,耳目七人,爪牙五人,羽翼四人,游士八人,术士二人,法算二人,方士二人。

  军中有大勇敢死乐伤者,聚为一卒。有勃气壮勇暴强者,聚为一卒。有学於奇正,长剑雕弧、接武齐列者,聚为一卒。有破格舒钩、强梁多力,能溃破金鼓、绝灭旌旗者,聚为一卒。有能逾高超远、轻足善走者,聚为一卒。有故王臣失势、欲复见其功者,聚为一卒。有死罪之人、昆弟为其将报仇者,聚为一迕。有贫穷忿怒、将快其志者,聚为一卒。有故赘婿入虏、欲昭迹提名者,聚为一卒。有辩言巧辞、善毁誉者,聚为一卒。有故胥靡免罪之人、欲逃其耻者,聚为一卒。有材伎过人、能负重行数百里者,聚为一卒。

  夫卒强将弱曰弛,吏强卒弱曰陷,兵无选锋曰北,必然之数矣。故曰:兵众孰强?士卒孰练?知之者胜,不知之者不胜,不可忽也。

  结营第三

  太公曰:出军征战,安营置阵,以六为法。将军自取九天之上,竟一旬,复徙开牙门;常背建向破,不饮死水,不居死地,不居地柱,不取地狱,无休天灶,无当龙首。故曰:凡结营安阵,将军居青龙,军鼓居逢星,士卒居明堂,伏兵於太阴,军门居天门,小将居地户,斩断居天狱,治罪居天庭,军粮居天牢,军器居天藏。此谓法天结营,物莫能害者也。

  道德第四

  夫兵不可出者三:不和於国,不可以出军;不和於军,不可以出阵;不和於阵,不可以出战。故孙子曰:一曰道。道者,令人与上同意者也。故可与之死,可与之生,而人不畏危。黄石公曰:军井未达,将不言渴;军幕未办,将不言倦;冬不服裘,夏不操扇,是谓礼将。与之安,与之危,故其众可合而不可离、可用而不可疲,接之以礼,励之以辞,则士死之。是以含蓼问疾,越王霸於诸侯;吮疽恤士,吴起凌於腋国。阳门恸哭,胜三晋之兵;单醪投河,感一军之士。勇者为之斗,智者为之忧,视死若归,计不旋踵者,以其恩养素畜、策谋和同也。故曰:畜恩不倦,以一取万。语曰:积恩不已,天下可使。此道德之略也。

  禁令第五

  孙子曰:卒未专亲而罚之,则不服,不服则难用;卒已专亲而罚不行,则不可用矣。故曰:视卒如婴儿,故可与之赴深溪;视卒如爱子,故可与之居死地。厚而不能使,爱而不能令,乱而不知理,譬若骄子,不可用也。经曰:兵以赏为表,以罚为里。又曰:令之以文,齐之以武,是谓必取。故武侯之军禁有七:一曰轻,二曰慢,三曰盗,四曰欺,五曰背,六曰乱,七曰误。此治军之禁也。若期会不到,闻鼓不行,乘宽自留,回避务止,初近而后远,唤名而不应,军甲不具,兵器不备,此谓轻军。受令不传,传之不审,以惑吏士,金鼓不闻,旌旗不睹,此谓慢军。食不廪粮,军不部兵,赋赐不均,阿私所亲,取非其物,借贷不还,夺人头首,以获功名,此谓盗军。若变易姓名,衣服不鲜,金鼓不具,兵刃不磨,器仗不坚,矢不著羽,弓弩无弦,主者吏士、法令不从,此谓欺军。闻鼓不行,叩金不止,按旗不伏,举旗不起,指麾不随,避前在后,纵发乱行,折兵弩之势,卻退不斗,或左或右,扶伤轝死,因讬归还,此谓背军。出军行将,士卒争先,纷纷扰扰,军骑相连,咽塞道路,后不得前,呼唤喧譁,无所听闻,失行乱次,兵刃中伤,长将不理,上下纵横,此谓乱军。屯营所止,问其乡里,亲近相随,共食相保;呼召不得,越入他位,干误次第,不可呵止;度营出入,不由门户,不自启白;奸邪所起,知者不告,罪同一等;合人饮食,阿私所受;大言惊语,疑惑吏士,此谓误军。斩断之后,万事乃理。所以乡人盗笠,吕蒙先涕而后斩;马逸犯麦,曹公割发而自刑。故太公曰:刑上极,赏下通。孙子曰:法令孰行?赏罚执明?吾以此知胜此之谓也。

  教战第六

  孔子曰:不教人战,是谓弃之。故知卒不服习起居,不精前击后解,与金鼓之指相失,百不当一,此弃之者也。故领三军故教之战者,必有金鼓约令,所以整齐士卒也,教令操兵、起居、旌旗指麾之变。故教使一人学战,教成合之十人;十人学战,教成合之百人,渐至三军之众。大战之法,为其校阵,各有其道。左校青龙,右校白虎,前校朱雀,后校玄武,中校轩辕。大将之所处,右锋左戟,前楯后弩,中央鼓旗。兴动俱起,闻鼓则进,闻金则止,随其指麾,五阵乃理。故曰:治众如治寡,分数是也;斗众如斗少,形名是也。言不相闻,故为鼓铎;视不目见,故为旌旗。夫金鼓旌旗,所以一人耳目也。是知鼓鞞金铎,所以威耳;旌旗麾章,所以威目;禁令刑罚,所以威心。耳威於声,不可不清;目威於色,不可不明;心威於罚,不可不严。三者不立,虽胜必败。故曰:将之所麾,莫不从移;将之所指,莫不前死。纷纷纭纭,斗乱而不可乱;混混沌沌,形圆而不可败,此用众之法也。卒服习矣,器用利矣,将军乃秉旄麾众而誓之。於是气励青云,虽赴汤蹈火可也。此教战之法也。

  天时第七

  《孙子》曰:二曰天时。天时者,阴阳寒暑时节制也。《司马法》曰:冬夏不兴师,所以兼爱吾人。太公曰:天文三人,主占风气,知天心去就。故经曰:能知三生,临刀勿惊。从孤击虚,一女当五丈夫。故行军必背太阴,向太阳,察五纬之光芒,观二曜之薄蚀;必当以太白为主,辰星为候;合宿有必斗之期,格出明不战之势,避以日耗,背以月刑,以王击困,以生击死。是知用天之道、顺天行诛,非一日也。若细雨汰军,临机必有捷;回风相触,道还而无功;云类群羊,必走之道;气如惊鹿,必败之势。黑云出垒,赤气临军,六穷起风,三刑生雾,此皆见师之出而不见者入也。若烟非烟,此庆云也;若星非生,此归邪也;若雾非雾,此泣军也;若雷非雷,此天鼓也。庆云开有德,归邪有降人,泣军多杀将,天鼓多败军。是知风云之占、岁月之候,其来久矣。故古者初立将,始出门首建牙之时,必观风气之气。若风不旁勃,旌旗晕晕,顺风而扬举,或向敌终日,军行有功,胜候也。若逆风来应,气旁勃,牙扛折,阴不见日,旌幡激扬,败候也。若下轻其将,妖怪并作,众口相惑,当修德审令,缮砺锋甲,勤诚誓士,以避天怒。然后复择吉日祭牙旗,具太牢之馔,震鼓铎之音,诚心启请,以备天问,观其祥应,以占吉凶。若人马喜跃、旌旗皆前指高陵、金铎之声扬以清、鞞鼓之音宛以鸣,此得神明之助持,以安於众心,乃可用矣。虽云任贤使能,则不占而事利;令明法审,则不筮而计成;封功赏劳,则不祷而福从;共苦同甘则犯逆而功就,然而临机制用,有五助焉:一曰助谋,二曰助势,三曰助怯,四曰助疑,五曰助地。此五者,助胜之术。故曰:知地知天,胜乃可全,不可不审察也。

  地形第八

  《孙子》曰:三曰地利。地利者,远近险易、广狭死生也。故不知山林险阻沮泽之形者,不能行军;不用乡导,不能得地利。故用兵有散地,

  有轻地,有争地,有交地,有衢地,有重地,有汜地,有围地,有死地。诸侯自战其地,为散地;入人之地而不深者,为轻地;我得则利、彼得亦利者,为争地;我可以往、彼可以来,为交也:诸侯之地三属,先至而得天下之众者,为衢地;入人难反之地,深倍城邑多者,为重地;行山林险阻沮泽,凡难行之道者,为汜地;所由入者隘,所从归者迂,彼寡可以击吾众者,为围地;疾战则存、不疾则亡,为死地。是故散地无战,争地则无攻,交地则无绝,衢地则合交,重地则掠,汜地则行,围地则谋,死地则战。

  又有六地:有通,有挂,有支,有隘,有险,有远。我可以往,彼可以来,曰通。居通地,先处其高阳,利粮道,以战则利。可以往,难以反,曰挂。挂形曰:敌无备,出而胜之;敌有备,出而不胜,难以反,不利。我出而不利,彼出而不利,曰支。支形曰:敌虽利我,我无出引而去也,令敌半出而击之利。隘形曰:我先居之,必盈之而待敌。若敌先居之,盈而勿从也,不盈而从之。险形曰:我先居之,必居高阳以待敌。若敌先居,则引而去之,勿从也。夫远形钩势,难以挑,战而不利。凡此六者,地之道也,皆将之至任,不可不察。

  故曰:深草蓊秽者,所以遁逃也;深谷阻险者,所以止御车骑也;隘塞山林者,所以所少击众也;沛泽杳冥者,所以匿其形也。丈五之沟渐车之水、山林石径、泾川丘阜、草木所在、步兵之地,车骑二不当一;丘陵漫衍相属、平原广野,此车骑之地,步兵十不当一;平原相远、仰高临下,此弓弩之地,短兵十不当一;两阵相近、平地浅草、可前可后,此长戟之地,剑楯三不当一;萑苇竹萧、草木蒙笼、枝叶茂接,此矛鋋之地,长戟二不当一;道相伏、险扼相薄,此剑楯之地,弓弩三不当一。

  故曰:地形者,兵之助。又曰:用兵之道,地利为宝。赵奢趋山,秦师所以覆败;韩信背水,汉兵由是克胜。此用地利之略也。

  水火第九

  经曰:以水佐攻者强,以火佐攻者明。是知水火者,兵之助也。

  故火攻有五:一曰火人,二曰火积,三曰火辎,四曰火库,五曰火燧。行火必有因。烟火素具,发火有时,起火有日。时者,天之燥也。日者,宿在箕、壁、参、轸也。凡此四宿者,风起之日也。

  太公曰:强弩长兵,所以逾水战。孙子曰:水可以绝。谓灌城也。又曰:绝水必远水。客绝水而来,迎之於水内,令敌半渡而击之利。欲战,无附於水而迎客也。谓处水上之军。故曰:以水佐攻者强。何以言之?昔韩信定临淄,走齐王田广。楚使龙且来救齐,齐王广、龙且并军,与信合战,夹濰水阵。韩信乃夜令人为万馀囊,盛沙壅水上流,引军半渡击龙且,佯不胜,还走。龙且果喜曰:固知信恃也。乘追。信渡水,信使决壅囊。水大至,龙且军太半不得渡,即急击之,杀龙且。龙且水军东散走。此反半渡之势。卢绾佐彭越攻下梁地十馀城。项羽闻之,谓其大司马曹咎曰:谨守成皋。即汉挑战,慎勿与战。汉果挑楚军,楚军不出,使人辱之。大司马怒,渡汜水。卒半渡,汉击大破之。此欲战无附於水势也。

  故知水火之变可以制胜,其来久矣。秦人毒泾上流,晋军多死。荆王烧楚积聚,项氏以擒。曹公决泗於下邳,吕布就戮。黄盖火攻於赤壁,魏祖奔衄。此将之至任,盖军中亢急者矣,不可不察。

  五间第十

  《周礼》曰:巡国传谍者,反间也。吕望云:间构飞言,聚为一卒。是知用间之道,非一日也。

  故间有五间:有因间,有内间,有反间,有生间,有死间。五间俱起,莫知其道。因间者,因其乡人而用之者也;内间者,因其官人而用之者也;反间者,因敌间而用之者也;生间者,反报者也;死间者,为诳事於外,令吾间知之,而待於敌间者也。

  昔汉西域都护班超,初为将兵长史,悉发诸国步骑二万五千击莎车。莎车求救龟兹。龟兹王遣左将军发温宿姑墨尉头,合五万人助之。超召部曲及於阗疏勒王议曰:兵少不敌,计莫如各解散去。於阗从此东,长史亦从此西归,夜半闻鼓声便发。众皆以为然。乃阴缓擒得生口,生口归,以超言告龟兹。龟兹闻之喜,使左将军将万骑於西众遮超、温宿王将八千骑於东众遮於阗王。人定后,超密令诸司马勒兵励士。至鸡鸣,驰赴莎车军营,掩覆之,胡皆惊走,斩首五千级。莎车遂降。又耿弇讨张步。步闻之,乃使其大将费邑军历下,又分兵屯祝阿,别於太山钟城列营数十以待弇。弇渡河先击祝阿,拔之,故开围一角,令其众得奔钟城。钟城人闻祝阿已溃,大惧,遂空壁亡去。费邑分遣其弟敢守巨里。弇进兵先胁巨里,多伐树木,扬言填塞坑垽。数日有降者,言邑闻弇欲攻巨里,谋来救之。弇乃严令军中趣治攻具,后三日当悉攻巨里。阴缓生口,令得亡归。归者以弇期告邑,邑至日果自将来救之。弇喜谓诸将曰:吾所修攻具者,欲诱致邑耳。今来,適吾所求也。即分三千人守巨里,自引精兵上岗坂,乘高合战,大破之,临阵斩邑。此用因间之势也。晋时,益州牧罗尚遣隗伯攻李雄於郫城,迭有胜负。雄乃募武都人朴泰,鞭之见血,使谲罗尚,欲为内应,以火为期。尚信之,悉出精兵遣隗伯等率领从泰。李雄先使李骧於道设伏。泰以长梯倚城而举火。伯军见火起,皆争绿梯。泰又以绳汲上尚军百馀人,皆斩之。雄因放兵,内外击之,大破尚军。此用内间之势也。郑武公欲伐胡,先以其子妻故,因问群臣曰:我欲用兵,谁可伐者?大夫关其思曰:胡可伐。武公怒而戮之曰:胡,兄弟之国。子言伐之,何也?胡君闻之,以郑为亲已而不备郑。郑袭胡,取之。此用死间之势也。陈平以金纵反间於楚军,间范增。楚王疑之。此用反间者也。故知三军之亲莫亲於间,赏莫厚於间,事莫密於间,非圣智莫能用间,非密微莫能得间之实。此三军之要,唯贤将之所留意也。

  将体第十一

  《万机论》曰:虽有百万之师,临时吞敌,在将也。《吴子》曰:凡人之论将,恒观之於勇。勇之於将,乃万分之一耳。故《六韬》曰:将不仁则三军不亲,将不勇则三军不为动。《孙子》曰:将者,勇、智、仁、信、必也。勇则不可犯,智则不可乱,仁则爱人,信则不欺人,必则无二心,此所谓五才者也。三军之众,百万之师,张设轻重,在於一人,谓之气机。道峡路险,名山大塞,十人所守,千人不过,是谓地机。善行间谍,分散其众,使君臣相怨,是谓事机。车坚舟利,士马闭习,是谓力机。此所谓四机也。

  夫将可乐而不可忧,谋可深而不可疑。将忧则内疑,谋疑则敌国奋。以此征人,则可致乱。

  故将能清能静、能平能整、能受谏、能听讼、能纳人,能采善言、能知国俗、能图山川、能裁厄难、能制军权、危者安之、惧者懽之、叛者还之、冤者原之、诉者察之、卑者贵之、强者抑之、敌者残之、贪者丰之、欲者使之、畏者隐之、谋者近之、谗者覆之、毁者复之、反者废之、横者挫之、服者活之、降者说之、获城者割之、获地者裂之、获国者守之、获厄塞之、获难屯之、获财散之、敌动伺之、敌强下之、敌凌假之、敌暴安之、敌勃义之、敌睦携之、顺举挫之、因势破之、放言过之、四网罗之、此为将之道也。

  故将拒谏则英雄散,策不从则谋士叛,善恶同则功臣倦,将专已则下归咎,将自臧则下少功,将受谗则下有离心,将贪财则奸不禁,将内顾则士卒淫。将有一则众不服,有二则军无试,有三则军乖背,有四则祸及国。

  《军志》曰:将谋欲密,士众欲一,攻敌欲疾。将谋密则奸心闭,士众一则群心结,攻敌疾则诈不及。设军有此三者,则计大夺。将谋泄则军无势,以外闚内则祸不制,财入营则众奸会。将有此三者,军必败。将无虑则谋士去,将无勇则吏士恐,将迁怒则军士惧。虑也、谋也,将之所重;勇也、怒也,将之所用意。故曰:必死可杀也,必生可虑也,忿速可侮也,廉洁可辱也,爱人可烦也。此五者,将军之过、用兵之灾。

  故凡战之要,先占其将而察其才,因刑用权,则不劳而功兴也。将愚而信人,可谋而诈;贪而忽名,可货而赂;轻变,可劳而困;上富而骄、下贫而桀,可离而间;将怠士懈,可潜而袭。智而心缓者,可追也;勇而轻死者,可暴也;急而心速者,可诱也;贪而喜利者,可袭也、可遗也;仁而不忍於人者,可劳也;信而喜信於人者,可诳也;廉洁而不爱人者,可侮也;刚毅而自用者,可事也;懦心喜用於人者,可使人欺也。此皆用兵之要、为将之略也。

  料敌第十二

  夫两国治戎,交和而合刀,以冥冥决事,必先探於敌情。故《孙子》曰:胜兵先胜而后战。又曰:策之而知得失之计,候之而知动静之理,因形而作胜於众,用兵之要也。

  若欲先知敌将,当令贱而勇者,将轻锐以当之。观敌之来,一起一坐,其政以理,其追北佯为不及,其见利佯为不知,如此者,将必有智,勿与轻战。若其众讙旗乱,其卒自止自行,其兵或纵或横,其追北恐不及,见利恐不得,如此者,将必无谋,虽众可获。

  故曰:敌近而静者,恃其险也;敌远而挑人者,欲人之进也;众树动者,来也;众草多障者,疑也;鸟起者,伏也;禽骇者,覆也;尘卑而广者,徒来也;散而条远者,薪来也;少而往来者,营军也;辞卑而益备者,进也;辞强而进驱者,退也;无约而请和者,谋也;半进半退者,诱也;杖而立者,饥也;汲而先饮者,渴也;见利不进者,劳也;鸟集者,虚也;夜呼者,恐也;军扰者,将不重也;旗动者,乱也;吏怒者,倦也;粟马食肉、军无悬涶,不及其舍者,穷寇也;淳淳翕翕、徐言入人者,失其众也;数赏者,害也;数罚者,困也;数顾者,失其群也;来委谢者,欲休息也。兵怒而相近,久而不合,又不相去,必谨察之。敌来新到,行阵未定,可击也;阵虽定,人马未食,可击也;涉长道,后行未息,可击也;行坂涉险,半隐半出,可击也;涉水半渡,可击也;险道狭路,可击也;旌旗乱动,可击也;阵数动移,可击也;人马数顾,可击也;凡见此者,击之而勿疑。然兵者诡道也,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故匈奴示弱,汉祖有平城之围;石勒藏锋,王浚有幽州之陷,即其效也,可不慎也!

  势略第十三

  《孙子》曰:勇怯势也,强弱形也。又曰:水之弱至於漂石者,势也。何以明之?昔曹公征张鲁、定汉中,刘晔说曰:明公以步卒五千,讨诛董卓,北破袁绝,南征刘表,九州百郡、十并其八,威云天下,势氵習海外。今举汉中,蜀人望风,破胆失守,推此而前,蜀可传檄而定也。刘备、人杰也,有智而迟,得蜀日浅,蜀人未恃。今破汉中,蜀人震恐,其势自倾。以公之神明,因其倾而压之,无不克也。若小缓之,诸葛亮明於理而为相,关羽、张飞勇冠三军而为将,蜀人既定,据险守要,则不可犯也。今不取,必为后忧。曹公不从。居七日,蜀降者说蜀中一日数十惊,备斩之而不能禁也。曹金延问晔曰:今尚可击否?晔曰:今已小定,未可击也。又太祖征吕布至下邳?布败,固守城,攻不拔。太祖欲还,荀攸曰:吕布勇而无谋,今三军皆北,其锐气衰。三军以将为主,主衰则军无奋意。夫陈宫有智而迟,今及布气之未复,宫谋之未定,进急攻之,布可收也。乃引沂泗灌城,城溃,生擒布。以此观之,当是时,虽诸葛之智、陈宫之谋、吕布之勇、关张之功,无所用矣。此谓勇怯势也、强弱形也。救兵有三势,善战者恒求之於势。势之来也,食其缓颊,下齐七十馀城;谢石渡淝,摧秦百万之众。势之去也,项羽有拔山之力,空泣虞姬;田横有负海之强,终然刎颈。故曰:战胜之威,人百其倍;败兵之卒,没世不复。故水之弱至於漂石,此势略之要也。

  攻心第十四

  《孙子》曰:攻心为上,攻城为下。何以明之?战国时有说齐王曰:凡伐国之道,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心胜为上,兵胜为下。是故圣人之伐国攻敌也,务在先服其心。何谓攻其心?绝其所恃,是谓攻其心也。今秦之所恃为心者,燕赵也,当收燕赵之权。今说燕赵之君,勿虚言空辞,必将以实利,以回其心,所谓攻其心者也。沛公西入武关,欲以二万人击秦峣关下军,张良曰:秦兵尚强,未可轻也。臣闻其将屠子贾竖,易动以利。愿沛公且留壁,使人先行,为五万人具食,益张旗帜诸山之上,为疑兵。令郦食其持重宝啗秦将。秦等果欲连和,俱西袭咸阳。沛公欲听之,良曰:此独其将欲叛,士卒恐不从,不从必危。不如因其懈击之。沛公乃引兵击秦军,大破之。此攻心者也。

  伐交第十五

  《孙子》曰:善用兵者,使交不得合。何以明之?昔楚莫敖将盟贰轸,郧人军於蒲骚,将以随、绞、州、蓼伐楚师。莫敖患之。斗廉曰:郧人军於其郊,必不诫,且日虞四邑之至。君之於郊郢以御四邑,我以锐师宵加於郧。郧有虚心而恃其城,莫有斗志,若败郧师,四邑必离。莫敖从之。遂败郧师於蒲骚。汉宜帝时,先零与罕并羌解仇,合党为寇。帝命赵充国先诛罕并。充国守便宜,不从,上书曰:先零羌虏欲为背叛,故与罕并解仇,然其私心不能亡,恐汉兵至而罕并背之也。臣愚以为其计常欲赴罕并之急,以坚其约。先击罕羌,先零必助之。今虏马肥、粮方饶,击之恐不能伤害,適使先零得施德於罕羌也。坚其约,合其党,虏交坚党合,诛之用力数倍。臣恐国家忧累,由此十数年,不一二岁而已。先诛先零,则罕并之属,不烦兵服矣。帝从之,果如策。魏太祖初伐关中,贼每一部到,太祖辄喜。贼破之后,诸将问其故。太祖曰:关中道远,若各依险阻,征之不一二年,不可定也。今皆来集,众虽多,莫能相服。军无適主,一举可灭,为攻差易。吾是以喜。语曰:连鸡不俱栖,可离而解。曹公得之矣。此伐交者也。

  格形第十六

  《孙子》曰:安能动之。又曰:攻其所必趋。何以明之?昔楚子围宋,宋公使如晋告急。晋狐偃曰:楚始得曹而新婚於卫,若伐曹、卫,楚必救之,则齐、宋免矣。果如是计。魏伐赵,赵急请救於齐。齐威王以田忌为将,以孙膑为师,居辎车中为计谋。田忌欲引兵之赵,孙子曰:夫解杂乱纷纠者不控拳,救斗者不抟扞。批亢捣虚,形格势禁,则自为解耳。今梁、赵相攻,轻兵锐卒必竭於外,老弱疲於内。君不若引兵疾走大梁,据其街路,冲其方虚,彼必释赵而自救。是我一举解赵之围,而收弊於魏也。田忌从之,魏果去邯郸。又曹操为东郡太守,治东武阳,军顿丘。墨山贼於毒等攻东武阳,太祖欲引兵西入山攻毒本屯,诸将皆以为当还自救。曹操曰:昔孙膑救赵而攻魏;耿弇欲走西安,攻临菑。使贼闻我西而还,则武阳自解。不还,我能破虏家,虏不能拔武阳必矣。乃行。毒闻之,果弃武阳还。曹操要击,大破之。初,关羽围樊、误阳,曹操以汉帝在许近贼,欲徙都。司马宣王及庄济说曹操曰:刘备、孙权,外亲内疏,关羽得志,必不愿也。可遣人劝蹑其后,许割江南以封权,则樊围自解。曹操从之,羽遂见擒。此言攻其所爱则动矣。是以善战者无知名、无勇功、不争白刃之前、不备已失之后,此之谓矣。

  蛇势第十七

  语曰:投兵散地,则六亲不能相保;同舟而济,胡越何患乎异心?《孙子》曰:善用兵者,譬如率然。何以明之?汉宣帝时,先零为寇,帝命赵充国征之,引兵至先零所在。虏久屯聚,解弛,望见大军,弃车重,欲渡湟水。道厄狭,充国徐行驱之。或曰:遂利行速。充国曰:此穷寇不可追也,缓之则走不顾,急之则还致死。诸将校皆曰:善。虏果赴水溺死者数百。於是破之。袁尚既败,遂奔辽东,众有数千。初,辽东太守公孙康恃远不服。曹公既破鸟丸,或说公遂征之,尚兄弟可擒也。公曰:吾方使康斩送尚、熙首,不烦兵矣。公引兵还,康果斩送尚、熙,传其首。诸将或问曰:公还而康斩尚、熙,何也?公曰:彼素畏尚、熙,其急之并力,缓之则自相图,其劫然也。曹公征张绣,荀攸曰:绣与刘表相恃为强,然绣以游军仰食於表,表不能供也,其势必离。不如缓军以待之,可诱而致也。若急之,则必相救。曹操不从,进至穰,与绣战。表果救之,军不利矣。故《孙子》曰:善用兵者,譬如率然。率然者,常山之蛇,击其头则尾至,击其尾则首至,击其中则首尾俱至。或曰:敢问可使如率然乎?孙子曰:可矣。夫吴人之与越人相恶,当其同舟而济则相救如左右手。是故放马埋轮,不足恃也;齐勇若一,政之道也。此之谓矣。

  先胜第十八

  《孙子》曰:善用兵者,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何以明之?梁州贼王国围陈仓,乃拜皇甫嵩、董卓各率二万人拒之。卓欲速进赴陈仓,嵩不听。卓曰:智者不待时,勇者不留决。速战则城全,不救则城灭。全灭之势,在於此也。嵩曰:不然。百战百胜,不如不战而屈人之兵。是以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不可胜在此,可胜在彼。彼守不足,我攻有馀。有馀者动於九天之上,不足者陷於九地之下。今陈仓虽小,城守固备,非九地之陷也;王国虽强,而攻我之所不救,非九天之势也。夫势非九天,攻者受害;陷非九地,守者不拔。国今已陷受害之地,而陈仓保不拔之城,我可不烦兵动众,而取全胜之功。将何救焉!遂不听。王国围陈仓,自冬迄春八十馀日,城坚守固,竟不能拔。贼众疲弊,果自解去。嵩进兵击之,卓曰:不可。兵法穷寇勿迫、归众勿追。今吾追国,是迫归众、追穷宝也。困兽犹斗、蜂虿有毒,况大众乎?嵩曰:不然。吾前不击,避其锐也;今而击之,待其衰也。所击疲师,非归师也。国众且走,莫有斗志,以整击乱,非穷寇也。遂独进兵击之,使卓为后拒,连战大破,国走而死。卓大惭恨。青州黄巾众百馀万八东平。刘岱欲击之。鲍永谏曰:今贼众百万,百姓皆震恐,士卒无斗志,不可敌也。观贼众群辈相随,军无辎重,唯以抄掠为资,今若畜士众之力,先为固守,彼欲战不得,攻则不能,其势必离散,然后譔精锐,据其要害,击之可破也。岱不从,果为贼所败。晋代王开攻燕邺城,慕谷德拒战,代师败绩。又欲攻之,别驾韩谭进曰:昔汉高祖云:吾宁斗智,不能斗力。是以古人先胜庙堂,然后攻战。今代不可击者四,燕不宜动者三。代悬军远人,利在野战,不一可击也;深適近畿,顿兵死地,二不可击也;前锋既败,后军方固,三不可击也;彼众我寡,四不可击也。官军自战其地,一不宜动;动而不胜,众心难固,二不宜动;湟池未修,敌来无备,三不宜动,此皆兵机也。深沟高垒,以逸待劳。彼千里馈粮,野无所掠,久则三军縻费,攻则众旅多弊,师老衅生,详而图之,可以捷也。德曰:韩别驾之言,良、平之策也。此先胜而后战者也。

  围师第十九

  《孙子》曰:围师必阙。何以明之?黄巾贼韩忠宛,朱俊张超围之,结垒起土山以临城,因鸣鼓攻其西南,贼悉众赴之,乃掩其东北,乘城而入。忠退保小城,乞降。诸将欲听之,俊曰:兵有形同而势异者。昔秦项之际,民无定主,故赏附以劝来耳。今海内一统,唯黄巾造寇,纳降无以劝善,讨之足以惩恶。今若受之,更开逆意。贼利则进战、钝则乞降,纵敌长寇,非良计也。因急攻之,不克。俊登土山,顾谓张超曰:吾知之矣。贼今外围周固,连营逼急,乞降不受,欲出不得,所以死战也。万人一心,犹不可当,况十万乎?其害甚矣。不如撤围,并兵入城。忠见解围,势必自出,出则意散,易破之道也。既而解围,忠果出战遂破忠等。魏太祖围壶关,下令曰:城拔,皆坑之。连月不下,曹仁言於太祖曰:围城必不之门,所以开其生路也。今公许之必死,将人人自为守。且城固而粮多,攻之则士卒伤,守则引日持久。今顿兵坚城之下,以攻必死之虏,非良计也。太祖从之,城降。北围师之道也。

  变通第二十

  《孙子》曰:善动敌者形之,敌必从之。何以明之?魏与赵攻韩,齐田忌为将而救之,直走大梁。魏将庞涓去韩而归,齐军已过而西矣。孙膑谓田忌曰:被三晋之兵,素悍勇而轻齐,齐号为怯。善用兵者,因其势而利导之。兵法曰:百里而趋利者,蹶上将军。使齐军入魏地为十万灶。明日为五万灶,明日为二万灶。涓喜曰:吾固知齐卒怯也,入吾地三日,士卒亡已过半。乃弃其步兵,与轻锐倍日并行遂之。膑度其暮至马陵,道狭而多险,可伏兵。及斫大树白书之曰:庞涓死此树下。令善射者万弩,夹道而伏,期曰:见火举而发。涓夜至斫木下,见白书,及钻火烛之,读书。齐军万弩俱发,魏军大乱。涓乃自刭曰:果成竖子之名也。虞诩为武都郡,羌率众遮诩於陈仓崤谷。诩令吏士各作两灶,日增位之,羌不敢逼。或问曰:孙子减灶而君增之,兵法日行三十里以戒不虞,今且行二百里,何也?诩曰:虏众既多,吾徐行则易为所及,疾行则彼不测之。且虏见吾灶多,谓群兵来至。孙子见弱吾示强,势不同也。故曰:料腋在心,察机在目。因形而作,胜於众善之善者矣。此变通之理也。

  利害第二十一

  《孙子》曰:陷之死地而后生,投之亡地而后存。又曰:杂於利而务可伸,杂於害而患可解。何以明之?汉将韩信攻赵,赵盛兵井陉口。信乃引兵未至井陉口三十里止舍,夜半传发,选轻骑二千人,持一赤帜,从间道萆山而望见赵军。诫之曰:赵见我走,必空壁逐我。若疾入赵壁,拔赵帜,立汉赤帜。令其裨将傅餐曰:今日破赵会食。诸将皆莫信,佯应曰:诺。信谓军吏曰:赵已先据便地为壁,且彼未见我大将旗鼓,未肯击前行,恐吾至阻险而还。信乃使万人行,出倍水阵。赵军望见,大笑之。平旦,信建大将之旗鼓,鼓行出井陉口。赵开壁击之,大战良久。於是信与张耳弃旗鼓,走水上,水上军开壁入之,复疾战。赵空壁争汉鼓旗,逐韩信、张耳。韩信、张耳已入水上军,军皆殊死战,不可败。信所出奇兵二十骑,共候赵空壁逐利,则驰入赵壁,皆拔赵帜,立汉赤帜二千。赵军不得信等,欲还归壁,壁皆汉亦帜而大惊,以为汉皆已得赵主将矣,遂乱遁走。赵将虽击斩之,不能禁也。於是汉兵来击大破之,斩成安军泜水上,擒赵王歇。诸将效首虏休,毕贺,因问信曰:兵法右背山陵,前左水泽。今者将军令臣等反背水阵,曰:破赵会食。时臣等不服,然竟以胜,此何术也?信曰:此在兵法中,顾诸君不察耳。兵法不曰?陷之死地而后生,置之亡地而后存。且信非得素抚循士大夫也,所谓驱市人而战,其势非置之死地,使人人自为战。今与之生地皆走,宁尚可得而用之乎?诸将曰:善。非所及也。魏太祖征张绣,一朝引军退,绣自追之。贾诩曰:不可追也。绣不从,果败而还。诩谓绣曰:促更追之,战必胜。绣收散卒,赴追太祖,战果胜。还问诩曰:绣以精兵追运,而公曰必败退;以败卒击胜兵,而公曰必克,皆如公之言。何其反而皆验也?诩曰:此易知耳。军势百途,事不一也。将军虽善用兵,非曹公也敌也。魏军新退,曹公必自断其后。追兵虽精,将既不敌,彼士亦锐,故知必败。曹公攻将军无失策,力未尽而还,必国内有故也。既破将军,必轻军速进,留诸将断后。诸将虽勇,亦非将军敌也,故虽用败兵而胜也。绣乃服其能。此利害之变。故曰:陷之死地而后生,杂於害而患可解。此之谓也。

  奇正第二十二

  太公曰:不能分移,不可语奇。《孙子》曰:兵以正合,事以奇胜。何以明之?魏王豹反汉,汉王以韩信为左丞相击魏。魏王盛兵蒲坂,塞临晋。信乃益为疑兵,陈船欲渡临晋,而伏兵从夏阳以木罂渡军袭安邑。魏王豹惊,引兵迎信。信遂虏豹,定魏为河东郡。是知奇正者,兵之要也。经曰:战胜不过奇正。奇正之变,不可胜穷,如环之无端,孰能穷之。此之谓矣。

  掩发第二十三

  《孙子》曰:善战者其势险,其节短,以利动之,以卒待之。又曰:善动敌者形之,敌必从。何以明其然耶?燕平齐,围即墨城。即墨城中推田单为将以拒燕。田单欲激怒其卒,乃宣言曰:吾虽恐燕将劓所得齐卒,及掘城外坟墓、伤先人,可为寒心。燕将如其言,即墨人皆涕泣,共欲出战,怒皆十倍。单乃收人金得千溢,令即墨富豪遗燕将书曰:即墨即降,愿不虏吾家族。燕将大喜,亦懈。乃收牛得千头,束苇於尾,烧其端,凿城数十穴,夜纵牛出,以壮士五千人随其后。牛尾热而奔燕,燕军大惊,所随五千因衔枚击之,燕军大败,杀其将骑劫,复齐七十馀城。吕蒙西屯陆口。关羽讨樊,留兵备公安、南郡。蒙上疏曰:关羽讨樊而多留备兵,必恐蒙图其后故也。蒙常有病,乞分众还建邺,以治病为名。羽闻之,必撤备兵,尽赴襄阳。大军浮江,昼夜驰上,袭其空虚,则南郡可取,而羽可擒之。遂称病笃,权乃露檄召蒙。羽果信之,稍彻兵赴樊。权闻之遂行,先遣蒙在前,伏其精兵於〈舟句〉〈舟鹿〉中,使白衣摇橹,作商贾服,昼夜兼行。至羽所置江边屯候,尽收缚之,是故羽不闻知。遂到南郡,士仁、糜芳皆降。蒙入据城表,得羽得士家属,皆抚慰,约令军中不得干历人家,道不拾遗。羽还在道路,数使人与蒙相闻。蒙厚遇其使,使周旋城中,家家致问,或手书示信。羽使人还,私相参讯,咸知家门无恙,相待过於平时,故羽士卒无斗心。权至获羽,遂定荆州。此掩发之变。故曰:始如处女,敌人开户;后如脱兔,敌不及距。此之谓矣。

  还师第二十四

  《孙子》曰:兴师百万,日费千金。玉子曰:四人用虚,国家无储。故曰:运粮百里,无一年之食,二百里无二年之食,三百里无三年之食,是谓虚国。国虚则人贫,人贫则上下不相亲。上无以树其恩,下无以活其身,则离叛之心生。此为战胜而自败。故虽破敌於外、立功於内,然而战胜者以丧礼处之,将军缟素请罪於君。君曰:兵之所加,无道国也。擒敌致胜,将无咎殃。乃尊其官以夺其势。故曰:高鸟死,良弓藏;敌国灭,谋臣亡。亡者非丧其身,谓沉之於渊。沉之於渊者,谓夺其威、废其权、封之於朝,极人臣之位以显其功,中州善国以富其心。仁者之众,可合而不可离,威权可乐而难卒移。是故还军罢师,存亡之阶。故弱之以位,夺之以国。故霸者之佐,其论驳也。人主深晓此道,则能御臣将。人臣深晓此道,则能全功保首。此还师之术也。论曰:奇正之机,五间之要;天地之变,水火之道。如声不过五声,五声之变,不可胜听;色不过五色,五色之变,不可胜观,在乎因机而用权矣,不可执一也。故略举其体之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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