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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6卷 卷七十六 廣平定川學案(黃氏原本、全氏補定)

  廣平定川學案(黃宗羲原本  黃百家纂輯  全祖望補定)

  廣平定川學案表

  舒璘       (子)鈃

  (德觀子。)   (子)鉦

  (重持之。)  (子)銑

  (晦翁、南軒、東 (子)鍇

  萊、象山、老楊  (子)鐻

  門人。)      

  (延平、白水、籍        (從孫)津   李洧孫

  溪、屏山、五峰、        (從孫)滸

  紫巖、庇民、息   李元白   (子)以稱

  齋、劉氏、王氏、        (子)以制

  玉山、三山、芮         (安)劉氏再傳。)

  (元城、龜山、和靖、譙氏、武夷、得全、紫徵、豫章、橫浦、三傳)

  (涑水、明道、伊川、滎陽、了翁、薦山、子文、四傳。)

  王良學(別見《深寧學案》。)

  袁肅(別見《絜齋學案》。)

  羅子有

  鄧夢真

  汪行簡

  戴泳

  舒琥

  (廣平兄。)

  舒琪          諸葛生

  (廣平弟。)      

  (並象山門人。)

  沈煥         (子)傳曾

  (公權子。)     (子)魯曾

  (復齋門人。)    (子)省曾

  (大涵、襄陵再    (子)敏曾

  傳。)

  (伊川三傳。)

  竺大年

  舒衍(別見《絜齋學案》。)

  舒鈃(見上廣平家學。)

  沈炳          呂喬年(別見《東萊學案》。)

  (定川弟。)

  (象山門人。)

  楊簡(別為《慈湖學案》。)

  袁燮(別為《絜齋學案》。)

  呂祖儉(別見《東萊學案》。)

  (廣平、定川講友。)

  楊琛

  (廣平同調。)

  廣平定川學案序錄

  祖望謹案:楊、袁之年輩後于舒、沈,而其傳反盛,豈以舒、沈之名位下之與﹖嘻!是亦有之。然舒、沈之平實,又過于楊、袁也。四先生中,沈先生師復齋,《宋史》混而列之。述《廣平定川學案》。(梓材案:舒、沈二先生,梨洲本並在《金溪學案》,謝山始立為《廣平定川學案》。)

  ◆張陸門人(胡、汪再傳。)

  文靖舒廣平先生璘

  舒璘,字元質,一字元賓,奉化人也。婦翁為同里童大定,楊文靖公弟子也,故先生少得聞伊洛之說。先生狀貌不踰中人,而雅有大志,恥以一善自名。每自循省,苟不聞道,何以為人﹖汲汲乎如飢者之索食。遊太學,結交皆良友。時張宣公宦中都,請益焉,有所開警。朱子與呂成公講學于婺,徒步往從之,以書告其家曰:「敝疏席,總是佳趣;櫛風沐雨,反為美境。」又與其兄琥、弟琪同受業陸子之門,兄弟皆頓有省悟,先生則曰:「吾非能一蹴而至其域也,吾惟朝夕于斯,刻苦磨厲,改過遷善,日有新功,亦可以弗畔云爾。」于是躬行愈力,德性益明。其學以篤實不欺為主。成乾道八年進士,為江西轉運司幹官。有忌之者,望風心議,及與之處,了無疑間。教授徽州,徽之士習久壞,先生奮然曰:「士之美惡,獨不在我乎!」則以身率之,教以日用常行之道,諸生漸知所向方。先生不憚勤勞,日日詣講,隆冬酷暑,未嘗少怠。築風雩亭,以時會集,暮夜亦間往。日有講求涵泳之功,質有頑鈍不善者,循循善誘,不敢加忿疾,端矱以感格之。謂諸生曰:「某亦幼不知學,及壯入成均,藉師友發明,以拯淪胥之患。今欲以其所同然者,公之君輩。」新安宿儒楚椿、汪廷佑 等,先生以書幣延之為學正。有辭不至者,卑詞宛轉託其親友以致之,使學者知所矜式。又著《詩》、《禮》二解以授學者。時沈公叔晦為國錄,先生曰:「師道尊嚴,吾不如叔晦,若啟迪後進,吾不敢多遜。」于是司業汪逵首欲薦先生。或謂舉員已足,逵曰:「吾職當舉教官,舍元質其誰先﹖」卒薦之。留丞相正曰:「天下第一教官也。」而徽人亦曰:「吾鄉學問之途,賴先生窒而復通。」先生素以天下為己任,雖居冷官,未嘗忘世事。時時為徽之牧守言荒政、茶鹽常平、義倉、役法,皆鑿鑿可見之施行。牧守雖不能盡用,間有所採。尤留心中朝治亂之故。樓宣獻公授舍人,先生貽之書曰:「十月震電,甚異,大防當思所以為宗社久安計,不致以賀詞進。」寧宗即位,先生貽徐忠文公書曰:「聞山陵地尚未定,聞大安宮只就南內,又聞新君猶未得躬問寢禮,不審遲疑何故﹖某憂國之念搖搖如懸旌。」又曰:「民命病極矣!水災甚廣,中朝曾作利害事拈出否﹖」又貽陳郎中英仲書曰:「集賢總百官,晦翁侍講席,諸君子亦次第位乎朝矣,而傳聞時政尚猶泮渙。事固不可以驟,然今日諸賢,大約回護之功多,而誠實之意少,上焉者議論不切事情,下焉者祇欲相安無事,雖有憂國之心,未有善後之機,日復一日,機不再來,甚可憂也。」及聞諸公多求退,先生又貽之書曰:「某不勝杞國野人之憂。若皆相時潔身以退,緩急將誰任﹖」已而朱文公等相繼去國,先生歎曰:「吾輩短氣矣!」呂忠公南竄,先生貽之書曰:「所冀緝熙學力,不磷不緇,否泰循環,吾道未必終窮也。」蓋先生之惓惓世道者如此。初,諸公欲薦,先生皆力止之曰:「是非吾志也。」其後,自禮部尚書尤袤以下,推挽者眾,不得已,受之,然不稱門生,嘗答諸舉主書曰:「利欲之移人,孔門自顏、閔之外,如仲弓、子夏、子路、子張之徒皆未免。厥後,士益失己,僥倖于富貴利達者眾,而孟軻氏灼見義理之原,欲挽其弊而返之,于是有龍斷之喻,墦間之喻,鑽穴之喻,所以起天下之羞惡之心,而世莫之聽,上之所謂旁求俊彥既喪,下之所謂素位而行又乖,故上則挾富貴以監下,下亦冒廉恥而干上,薦之者既自以為恩于彼,而受者亦以為恩于我,遂使聖人舉賢之公道,一變而為干祿之私情。拜爵公朝,謝恩私室,門生恩府之稱,自唐以來數百年,名卿大夫亦未能變。豈不曰,人皆有欲貴之心,人應有報德之事,彼既以知己遇我,吾不委己而歸之,非人情歟!抑不知古人之事上,苟理義相同則志意交孚,其合也,講道于一堂,其睽也,晤對于千里,出處用舍,禍福利害,其關節脈理之相應,雖無私情之感,而斷金之利,蓋有終其身而不忘者。苟其舍是,而必欲委己以露其感恩之狀,所舉賢邪﹖知己之報,固當不然,見利則逝,見便則奪,而亦何恩之有﹖蓋勢利之交出乎情,道誼之交出乎理,情易變,理難忘也。」諸舉主得書,亦雅重之。遷平陽縣,以太守政頗苛,舉民病上告,辭嚴義正,太守為之改容。聽斷訟獄,人服其平。踰年,自喜曰:「簿書鞅掌,幸不至以勞勩喪本心,蒙雜而著,聖言豈欺我哉!」秩滿,通判宜州,未赴,卒,徽之士子祠之學宮。楊文元公嘗曰:「元質孝友忠實,道心融明。」袁正獻公則曰:「元質平生發于言語,率由中出,未嘗見其一語之妄,所謂『有孚盈缶』者。」樓宣獻公亦曰:「元質如熙然之陽春。」所著有《詩學發微》、《詩禮講解》、《廣平類■》。(雲濠案:史傳《詩禮講解》作于教授新安時,今佚。《文靖集》二卷行世。)淳祐中,賜諡文靖。先生嘗自言,樸拙不能文章,然淳祐詔正文體,特舉先生文,稱其厚重質實,以為世鵠。予求得其《類■》殘本,讀之,則固德人之言也。五子,曰鈃、鉦、銑、鍇、鐻,皆能傳其家學,未嘗一毫苟求。鈃為沈端憲。銑為楊文元。(修。)

  祖望謹案:甬上四先生之傳,陸學袁、楊以顯達,其教大行,然較蕨年齒資格,則在舒、沈之下。《宋史》作舒沈傳,寂寥短簡,不足以見其底蘊。梨洲始求得《廣平類■》殘編,其中有足資考證者,予因據之,別為《舒傳》。又近得《定川言行錄》,因據之,別為《沈傳》。微特《學案》所關,他日有重修《宋史》者,亦將有所釆也夫。

  廣平類■

  成物之道,咸在吾己,我念無虧,精神必契,一或有欠,無限格言,總成虛語,端知為己之學,誠不宜一毫有虧損也。

  持敬之說,某素所不取。我心不安,強自體認,強自束縛,如篾箍桶,如藤束薪,一旦斷決,散漫不可收拾,理所宜然,夫子教人,何嘗如是﹖入孝出弟,言忠信,行篤敬,出門如見賓,使民如承祭,此等在孩提便可致力,從事無斁,則此心不放,此理自明。(以上《答葉養源》。)

  家庭鄰里,蕩子弟耳目者不少,所藉以浸灌者,特指授間示之言行規矩,俾觀感于精神之妙。(同上補。)

  此身不過天地間數十年之物,而昭然理義,蓋千古不磨,平時要著明處,不可以數十年之物而失其所謂不磨者。(《與呂子約》。)

  本原既明,是處流出,以是裕身則寡過,以是讀書則畜德,以是齊家則和,以是處事則當。(《答袁恭安》。)

  郡庠規模,只如家塾,日導其良心,俾與聖賢不異,就日用間知簡易明白處,與之講究,勉焉孜孜,不敢責效。(同上,補。)

  平時以聖賢經書、前輩議論粧裹作人,自己良心先不明白,一旦處外境不動,難矣哉!(《答劉淳之》。)

  書曰:「德惟純一,動罔不吉。」純一是心,乃克主善,善為吾主,動靜皆應,雖酬酢萬事,罔有他適,則向之所謂雜者,自無所容立矣。 不然,雖外境若相宜,而失己殊甚,欲其日新,難矣!(《答趙公夫》。)

  宗羲案:廣平之集,久不傳矣,近得之其子孫。所論常平茶鹽、保長、義倉、荒政,皆鑿鑿可見之行事,而言學者甚寡,則其遺逸者尚多也。今刪節一二,亦可以知其大概矣。

  (梓材謹案:梨洲所錄《廣平類■》八條,今以其一條移附《西美傳後》,又一條移入《晦翁學案》。又謝山續錄二十一條,今移附《沈季文傳》後一條,又為羅子有立傳一條,又移入《徐陳諸儒》一條。)

  《象山行狀載》有子、伊川事,鄙意謂,此等未易輕以告人,人情欺蔽,道心不著不知者,徒生矛盾,既知之,彼自能辨。此間尊晦翁學甚篤,某不暇與議,良心既明,往往不告而知,用是益知自反,不敢尤人。(《與楊敬仲》。以下補。)

  祖望謹案:此條不無可議,末二句則聖學之至醇者。

  某人去國彈章,與所聞皆合,不知此老何事至此﹖隨物變遷,學問不見實地,吾儕正自可畏,相與勉進,以堅己道為幸。(《與袁和叔》。)

  吾友筆不取科第有餘,然所歉不在此,只大本未明,故筆下多□□□□□。

  耳根易熟,要須成德為行,乃為實地。(《答楊叔中》。)

  與世不偶,此不在他人,更須自反。使在我日用嚴密,人當自信,若彼此立見,非無我之道。

  《六經》旨趣深長,平時學有根源,發之自不可揜。近人欲務新奇,巧于穿鑿,輕躁浮露,殊乏器識。(以上《通答都漕》。)

  吾兄趨向甚佳,更乞相與切磋,毋逐外,毋守氣,反觀內省,以充厥德。(《與江司法》。)

  平生荷師友箴警,至頑不入處,雖叱罵亦欣受。(《答徐主簿》。)

  人之良心,本自明白,特患無所感發。一朝省悟,邪念釋除,志慮所關,莫非至善。

  爵祿甚輕,名義為重。(以上《與樓大防》。)

  窮達外境,無累厥心。(《與黃子耕》。)

  良心之粹,昭如日月,無怠惰鹵莽之念,則聖賢可策而到。(《與汪清卿》。)

  人心易明亦易惰。(《與徐子宜》。)

  朋友在利達者,類不滿人意,故□官不敢入都。(《□□□□》。)

  平生志趣,不敢為矯激事,但覺汲汲于利祿,求薦與夫委身人門,皆中心所不安,故不為。(《答薛象先》。)

  好樂貪羨之心掃除不盡,是心終不獲與聖賢同。蓋天之付與于我者,其良心之粹,無好樂,無貪羨,擴然大公,惟理之順,聖賢先獲我心之同然,故窮達用舍,安于理義之常。(《謝傅漕薦舉劄子》。)

  祖望謹案:先生有《謝薦舉啟》云:「欲貴,雖人心所同,枉道則君子所恥,苟非其義,而祿以千駟,寧為之範,而不獲一禽。故道可為邦,甘居陋巷,人爭言志,獨樂舞雩,固非矯激以沽名,是乃從容而就義。某質則甚陋,學不自強,尚論古人,雖信有為亦若是,退省終日,欲求寡過而未能。一覘頹風,益乖雅志,富貴是所欲,亦何至求龍斷而登﹖妻妾尚知羞,又豈可乞墦間之祭﹖方將辭尊居卑,而辭富居貧,敢意以賢詔祿,而以功詔爵﹖忽蒙特達,莫稱獎提,所到未可量,殆使益堅其素履,我心不可轉,庶幾無負于殊知。若乃私第公朝,古人至戒,門生恩府,叔世鄙辭,既非先進所樂聞,亦豈後生之敢效!」先生不以文自命,然如此駢語,非浮溪野處所能為也。

  謝山《廣平先生類■序》曰:「舒文靖公之學,得于其婦翁童持之,故楊文靖公高弟也。文靖未成進士,又受業于張公南軒,因求益于晦翁、東萊,而卒業于存齋。四先生之中,莫若文靖之淵源為最博,其行亦最尊。其生平所著《詩說》、《禮說》,皆為經學之宗,《廣平類■》則其文也。《寶慶志》云:『嘉定初,朝廷革文弊,選前輩之文以範後學,舒文靖公實冠編首。世知文靖之理學,而不知其文為當時宗仰若此。』當文靖時,巨公元夫甚多,乃以其文冠者,蓋其心氣和平,而議論質實,足以消詭誕之習俗。嘗聞諸清容之言,以為淳熙以後,多竊取《國策》、莊周之詞,事遽起而輟,語未畢而更,斷續鉤棘,荒唐變幻,淪胥而莫能以捄,斯其所以亟取于文靖之文也。夫《行狀》稱文靖于舉主無稱門生者,今觀其謝薦諸啟,皆引古誼以相規,大儒風節,不肯少屈如此,是豈可以區區文字目之哉!」

  (雲濠謹案:謝山為四先生祠堂碑文云:「廣平經術深于《詩》、《禮》,而尤為吾鄉說《詩》大宗。」又案:謝山《奉臨川帖子一》曰:「舒公廣平之在陸氏,猶朱子之有勉齋也,聞人詆朱子者,廣平輒戒以不可輕議,則必欲排朱以申陸者,非真有得于陸可知。」

  ◆象山門人

  鄉貢舒先生琥

  舒琥,字西美,文靖兄也,鄉貢進士,共學于陸子。兄弟家居,講貫若合符契,罔有差別,陸子稱其樸茂無他蹊徑云。

  附錄

  廣平《答劉淳之書》曰:「西美先兄進學之初,親庭甚喜。先妣未能無疑,一日問曰:『為學僅好,萬一飢餓,如之何﹖』曰:『飢餓自當順受,若不知學,必須隕穫失措,寡廉鮮恥,惟知學乃能安于義命,隨順區處,終不至喪身失節。子曰:「君子固窮,小人窮斯濫矣。」』妣氏聞之,乃釋然大喜。」(補。)

  舒先生琪

  舒琪,字元英,文靖弟也,共學于陸子。家居教授鄉曲子弟,亹亹可觀,慈湖雅重之。

  ◆復齋門人(焦、許再傳。)

  端憲沈定川先生煥

  沈煥,字叔晦,定海人也。父鎮東簽判銖,嘗受業焦氏,以私淑程子之學,里中奉為人師。先生少即潛心經籍,精神靜專,未嘗鶩于末習。頎而美髯,偉儀觀,尊瞻視,音吐鴻暢,試入太學,時師友道喪,學校絕無講磨之功,先生始一振其弊。臨川陸文達公九齡同在齋舍,先生以師禮事之,文達曰:「叔晦挺然任道之資也。」益以取友為急,嘗曰:「此天子學校,英俊所萃,當擇賢而親,不可固閉。」有初入學者,告以同遊中可為師為友者甚悉。時謂先生開師友講習之端,得古人相勸為善之義。僉判每對客,先生拱立其旁,或侍酒則竟席不敢卻。簽判性嚴,不合意即誨飭之。先生自以資稟剛勁,非所以侍庭闈,疾自砭劑,大書「祭義深愛和氣婉容愉色」數字于壁,自觀省焉。門人弟子決疑請益者,自遠而至,啟告簡嚴,初若不可親,已而昏者明,柔者立,鄙吝者意消,師道益尊。授上虞尉,府檄所委,非其義不往,帥亦不敢強。未嘗遣吏輕至民家,政聲以最著。或傳參知龔茂良意,令往見之,卒不赴。調揚州教授,未上,除學錄,先是,教官不甚與諸生接,先生以所躬行者淑諸人,旦暮延見,司業不樂也。又言「三舍取士,當參以平日譽望,不當秖決于一試」,司業不以為然,先生持之自如。會充殿試考官,序立庭下,孝宗偉其貌,遣內侍問姓名,而丞相趙雄盛稱先生居官匪懈,以諷切其餘,忌者滋甚。或謂先生姑營職,道未可行也。嘆曰:「道與職豈有二乎!」因發策試諸生,引《孟子》之言曰:「立乎人之本朝而道不行,恥也。今赧然愧于中者,可無其人乎﹖」于是聞者俱恨,嗾御史言先生與長官爭議,非安靜者,宜少裁抑之,以養其器,他日更拔用之,遂外補高郵軍教授。居官僅八十日,方會食監中,夷然不驚,敘別而去,謂同事曰:「吾豈不知詭隨苟容以取光寵﹖朝夕兢兢,淪胥是憂,故不為也。」初,先生之與司業爭也,或謂司業深情厚貌,宜少防之,先生曰:「司業遇我厚,豈敢逆詐哉!」既得罪,乃知下石者不獨一人也,而司業與焉。先生曰:「果厚貌深情乎﹖」亦無怨也。充浙東安撫司幹官,高宗山陵,有司次舍供帳酒食之需,供給不暇,先生以為「國有大戚,而臣子宴樂飲酒自如,安乎﹖」亟言于安撫鄭汝諧,即屬先生條奏,且薦為修奉官。先生移書御史,謂當先治喪紀,使貴戚公卿之心動,則苃舍菲食自安,不煩彈劾,需索自絕。于是治吏之並緣為奸者,追償率斂者。歲旱,分賑上虞、餘姚,無復流殍。部使者與大帥交章薦,侍從亦請召之,孝宗猶記其風度,曰:「是向為學官,人物甚偉者乎﹖」將用之,而丞相趙雄已去,小人百計思阻之,乃作為朋黨論,列圖為三,疏士大夫三十四人姓名于下,某已去,某猶在,以為先生所作,欲激眾怒而共排之,謗議果喧。有一從臣以百口保其不然,得稍息,而從此不復召矣。改知婺源,三省合前後薦章以聞,詔遷通判舒州。待缺里居,與鄉老史文惠王浩、汪莊靖公大猷舉行義田,文惠割其竹洲之別業以居先生。尋病,不廢讀書。垂絕,拳拳以母老為念、善類彫零為憂。丞相周必大聞其訃曰:「追思立朝不能推賢揚善,予愧叔晦,益者三友,叔晦不予愧也。」先生于辭受取舍尤嚴。嘗遊中都,其帥雅知先生,以其貧,欲厚貽之,先生曰:「義不可受,來則難卻。」即日出關。故人典方面,贈以金,先生曰:「向也閒居,嘗受君賜,今有微祿,不當兼受。」富人欲以女妻先生子,固辭之。永嘉薛象先在太學,頹然眾人中,無知之者,先生一見稱之,以為學問見地在行輩中無其匹,聞者未信,其後果有盛名。所著有《定川集》五卷。寧宗官其子省曾。理宗贈直華文閣,賜諡端憲。(修。)

  宗羲案:楊簡、舒璘、袁燮、沈煥,所謂明州四先生也。慈湖每提「心之精神謂之聖」一語,而絜齋之告君,亦曰:「古者大有為之君所以根源治道者,一言以蔽之,此心之精神而已」,可以觀四先生學術之同矣。文信國云:「廣平之學,春風和平;定川之學,秋霜肅凝。瞻彼慈湖,雲閒月澄;瞻彼絜齋,玉澤水瑩。一時師友,聚于東浙。嗚呼,盛哉!」

  祖望謹案:甬上四先生之傳陸學,楊、袁、舒皆自文安,而沈自文達,《宋史》混而列之,非也。四先生之遺文,亦惟《沈集》絕不可見,惜夫!

  定川言行編(袁正獻公所輯。補。)

  吾儕生長偏方,聞見狹陋,不得明師畏友,切磋以究之,安能自知不足﹖前無大敵,短兵便為長技,甚可懼也。

  學者工夫,當自閨門始,其餘皆末也。今人驟得美名,隨即湮沒者,由其學無本,不于閨房用力焉。故曰,工夫不實,自謂見道,秖是自欺。

  晝觀諸妻子,夜卜諸夢寐,兩者無愧,始可言學。

  啜菽飲水,貧寒所不免,惟盡其歡則可。盡歡二字,學者當熟味之。

  嬰兒戲于親旁,呼之則至,撫之則悅,了無間隔。學者此心常存,可謂孝矣。

  錢盡再來,事幾一失,不可復得,李宰相絳之言也。

  吾儒急務,立大本,明大義耳。本不立,義不明,雖討論時務條目何為﹖

  學者無以精神凋喪于陋巷偏僻之習。

  (梓材謹案:謝山所錄定川說九條,其末條移入《晦翁學案》。)

  附錄

  袁絜齋狀其行曰:「考君生平大節,寧終身固窮獨善,而不肯苟同于眾,寧齟齬與時不合,而不肯少更其守,凜然清風,振聳頹俗,使時見用,必能震朝廷之綱,折奸回之萌,屹立中流,為世砥柱,亦可為難矣。然世之知君者,如此而已。至于日進其德,駸駸自期于純全博大者,鮮能知之。君雖人品高明,而其中未安,不苟自恕,知非改過,踐履篤實,其始面目嚴冷,清不容物,久久寬平,可敬可親。面攻人之短,退揚人之善,切磋如爭,歡愛如媚,古所謂直而溫,毅而宏者,殆庶幾乎。始居家塾,非聖哲書,未嘗誦習,及遊太學亦然。嘗作詩箴其友曰:『為學未能識肩背,讀書萬卷空亡羊。」每稱陶靖節讀書不求甚解,會意欣然忘食,此真讀書者,史籍傳記,釆取至約。後與東萊呂公伯仲極辯古今,始知周覽博考之益。凡世變之推移,治道之體統,聖君賢相之經綸事業,孜孜講求,日益深廣,有足以開物成務者,其可敬也夫!又編言行曰:「君天資高邁,語勁而氣充,足以祛人鄙吝之習,養人正大之氣。憂國發于至誠,語及時事,常頻顣,處心積慮,未嘗不在斯世。始予與君還往時,方務記覽,恥一不知,日夜勞苦,君為予言:『吾儒之學,在植根本,無妄敝其精神。』予恍然異之。聽君議論,宏大平直,坦乎如九軌通衢,而反視予所習者,縈紆繚繞,直荒蹊曲徑而已。乃盡棄其舊業,精思一意,求所為根本者,君又為予引之諸師友間,以恢廣其所未至。君之成就友朋,而大有功于吾道者若此。」

  (雲濠謹案:謝山為四先生祠堂碑文云:「定川與東萊兄弟極辯古今,閎覽博考。晚年,雖病中不廢觀書。」)

  ◆象山門人

  徵君沈先生炳

  沈炳,字季文,端憲之弟也。年未四十,棄去場屋,師事象山,務窮性理。趙忠定公以遺逸薦之,不就,固窮終身。(補。)

  附錄

  舒廣平《答季文書》曰:「所示太極說,謂《易》之極即心之極,甚善。人皆有此極,而不自明,無他,私念障之也。」(補。)

  謝山《竹洲三先生書院記》曰:「竹洲在鄞西湖之南,蓋十洲之一。三先生,沈端憲公暨其弟徵君季文參之以金華呂忠公也。史忠定王歸老,御賜竹洲一曲,壽皇為書『四明洞天』之闕以題之,即所稱真隱觀者也。忠定最與端憲厚,故割宅以居之,而徵君亦授徒于忠定觀中,于是端憲兄弟並居湖上。其時忠公方為吾鄉倉監,昕夕與端憲兄弟晤,顧公治在城東,還往為勞。有船場官王季和者,忠公友也,曰:『是易耳。』乃以場木為製船。每忠公興至,輒泛棹直抵湖上。端憲從水閣望見之,輒呼徵君曰:『大愚來矣。』相與出于岸上,或竟入講堂,討論終日,或同泛湖上。忠公為詩以紀之曰,『湖光拍天浮竹洲,隱然一面城之幽。中有高士披素裘,我欲從之恐淹留。探囊百金辦扁舟,又煩我友著意修。微風一動生波頭,飛棹來往倦則休』是也。方端憲遊明招山中,忠公之兄成公尚無恙,相與極辯古今,以求周覽博攷之 益,凡世變之推移,治道之體統,聖君賢相之經綸事業,孜孜講論,日益深廣,期于開物成務而後已,則夫忠公之來,所以商量舊學而證明新得,當不知其若何也。端憲之父簽判,故程門私淑弟子,端憲則受陸文達公之傳,而徵君師文安,其兄弟分宗二陸,《宋史》竟以端憲系之文安門下,誤也。端憲尤睦于成公,及其家居,忠公又宦于鄞,切磋倍篤,故沈氏之學,實兼得明招一派,而世罕知之者。

  ◆舒沈講友

  文元楊慈湖先生簡(別為《慈湖學案》。)

  正獻袁絜齋先生燮(別為《絜齋學案》。)

  忠公呂大愚先生祖儉(別見《東萊學案》。)

  ◆廣平同調

  博士楊先生琛

  楊琛,字獻子,奉化人。負器識,富文學,紹熙四年進士。嘗為江東提刑司幹辦公事。經學淵源,鄱陽士多師事焉。拜國子博士,召試館職。時韓侂冑專政,遂拂袖歸,杜口不言時事。端平初,特官其子斯立。(參《寧波府志》。)

  ◆廣平家學(胡、汪三傳。)

  學士舒先生鈃

  舒鈃,字和仲,文靖之長子,純仲其弟也。袁正獻公嘗與先生書曰:「賢昆仲朝夕歡聚,浸淫磨礱,有日新之益,此乃兄弟為友朋也,甚善。更宜日課一經一史尤佳。學者但慕高遠,不覽古今,最為害事。子路曰:『何必讀書,然後為學﹖』夫子曰『是故惡夫佞者。』是雖聖人,于書不敢廢,況他人乎。純仲近讀何書,更在賢伯氏程督之耳。」(補。)

  祖望謹案:正獻公與先生帖,蓋在守江州之時。帖尾諄諄勸讀書,嘗見《延祐》、《慶元志》中。載正獻一帖,亦答舒氏兄 弟者,大略與此相同。深戒學者騖高遠而不覽古今,此是當時為陸學者之習氣,正獻及之,不一而足,可以知陸學本不如此,及其流弊至于如此,則是傅子淵、包顯道之徒有以致之,而楊、袁不爾也,故《延祐志》所載帖,極稱慈湖之讀書,此帖正可彼此互相證明。陸學精處,正在戒學者之束書不觀,游談無根,學者可不戒乎!

  舒先生鉦

  舒先生銑(合傳。)

  舒先生鍇(合傳。)

  舒先生鐻(合傳。)

  舒鉦、舒銑、舒鍇、舒鐻皆文靖子,而和仲之弟。文靖既沒,諸子壹遵先訓,秩然有倫,相勉以善道,鄉黨中以為儀表云。(參《袁絜齋集》。)

  (梓材謹案:文靖之子有字敬仲。字純仲者,未知于四先生何當也。)

  ◆廣平門人

  博士李三江先生元白(附子以稱、以制。)

  李元白,字景平,本奉化人,遷居鄞之三江口。其大父佾,烈士也。建炎之難,張俊、劉洪道棄郡走,蔣安義迎降,列城瓦解,佾奮然曰:「河北二十四郡,豈無人乎﹖」因與董之邵、任戩共起義兵于奉化之泉口。女真兵至,三戰三卻之,奉化以是得完。事定不言功,而恩賞亦弗及。至先生,始以儒術起。初,受業于蔡文懿公幼學,傳其經制之學。已而受業廣平。文懿為舍人,以先生上世起兵事聞,進論其功,有詔贈佾修武郎。先生累官至國子博士,深于《詩》、《禮》。其論荒政賑卹,極有條理,皆得之廣平者也。三江舊有李朝散祠,蓋先生講學之地,元時尚存。鄭真嘗言于當事重葺之,而今不可問矣。先生子以稱、以制、以益,從弟□伯誨、伯森,皆踵世科,而以稱與先生同登第,時人傳為佳話。以制嘗為徽州教官,人皆稱其有廣平遺法。

  少卿袁晉齋先生肅(別見《絜齋學案》。)

  羅先生子有

  羅子有,新安諸生之一也。廣平與徐子宜書有云:「羅氏子進學不怠,向所得,全是釋,今轉得甚端的。」(補。)

  鄧先生夢真

  汪先生行簡(合傳。)

  戴先生泳(合傳。)

  鄧夢真、汪行簡、戴泳與羅子有皆廣平之徒也。廣平在新安與慈湖書言:「與學中諸生,自得羅子有、鄧夢真、汪行簡、戴泳,皆有起發可進。」今皆不可考矣。

  ◆元英門人(象山再傳。)

  諸葛先生□

  (梓材謹案:謝山《奉臨川帖子五》引呂大愚《遊候濤山記》云:「舒元英亦與其徒諸葛生來。元英,廣平弟也。」攷諸葛氏為越中藏書三家之一,後以其書入四明。《四明志》:「紹熙元年,進士諸葛安節,貫紹興,與豐宅之同榜。」宅之與元英為同門,嘉定十三年進士。諸葛十朋,安節從子,元英之徒,當即其人。)

  ◆定川家學(焦、許三傳。)

  沈先生傳曾

  迪功沈先生魯曾(合傳。)

  別駕沈先生省曾(合傳。)

  沈先生敏曾(合傳。)

  沈傳曾、魯曾、省曾、敏曾,並叔晦子。皆業儒,傳父業。魯曾改名木山,用本宗蔭為迪功郎。(參《周益公集》。)

  (雲濠謹案:省曾為端憲第三子,字智甫,官別駕,袁蒙齋嘗贈以序,為言端憲之宏智淵識。)

  ◆定川門人

  竺先生大年

  竺大年,字耕道,奉化人。性行嚴重,長于說禮,鄉人皆化之,為沈氏之入室也。著有《禮記訂義》。楊琪銘其墓。

  宗羲案:竺氏先世服田,大年之父竺頎始遣其子從師。他日喜而語舒廣平曰:「諸子自得師,粗厲之習,變而為儒雅,暴慢之氣,轉而為溫厚,非曩日比矣。」蓋頎之意亦淺鮮矣,而豈知追源學脈者,乃及大年哉!然則,人亦何必羨夫貴仕也。

  舒先生衍(別見《絜齋學案》。)

  舒先生鈃(見上《廣平家學》。)

  呂先生喬年(別見《東萊學案》。)

  ◆舒氏續傳

  郡守舒先生津

  太學舒先生滸(合傳。)

  舒津,字通叟,文靖之從孫也。登景定三年進士第,遷太學博士,知平江府,弟滸,字平叟,景定八年入太學。通叟讀書績學,平叟清苦獨立,皆傳其家學者也。(補。)

  ◆三江門人(象山三傳。)

  吏部安先生劉

  安劉,汴人,居鄞之小溪。以《詩》義冠多士,善清言,三歷祕丞郎官。嘗為賈相客,而以科名自持,卒不得用。按先生官至吏部,其《詩》學得慶源輔氏之傳。(補。)

  (梓材謹案:是傳本之袁清容《師友淵源錄》。謝山《詩話》以先生為廣平再傳弟子,蓋三江門人也。)

  王先生良學(別見《深寧學案》。)

  ◆通叟門人(胡、汪五傳。)

  州判李霽峰先生洧孫

  李洧孫,字甫山,寧海人。師事舒通叟。登宋咸淳甲戌進士第,授迪功郎、黃州司戶參軍,未上而宋亡。大德六年,為杭州儒學教授,以黃巖州判致仕。人稱為霽峰先生。(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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