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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4卷 卷六十四 潛庵學案(黃氏原本、全氏修定)

  潛庵學案 (黃宗羲原本 黃百家纂輯 全祖望修定)

  潛庵學案表

  輔廣         董槐

  (晦翁、東萊門   (父永)

  人。)       (附師葉師雍。)

  (延平、白水、籍

  溪、屏山、玉     朱鵬飛

  山、三山、芮氏    余端臣   王文貫   汪元春  徐天錫

  再傳。)                        徐天彝

  (元城、龜山、譙               黃震(別為《東發學案》。)

  氏、武夷、紫           汪元春(見下《王氏門人》。)

  微、豫章、橫浦          韓翼甫  (子)性  黃奇孫 

  三傳。)                        李齊

  (涑水、二程、滎

  陽、了翁、亡方廌                    王冕

  山、和靖四傳。)                    夏泰亨

  (從子)(別見《清江學案》。)

  陳普   韓信同

  王禧翁

  黃寬

  張以寧

  林文珙

  鄭轙

  楊琬

  黃裳

  任士林

  黃叔英(別見《東發學案》。)

  (並莊節學侶。)

  劉敬堂   熊禾 董真卿(別見《介軒學案》。)

  安實   

  安劉(別見《廣平定川學案》。) 

  (並輔氏所傳。)

  輔萬

  (晦翁門人。)

  張洽(別見《滄州諸儒學案》。)

  魏了翁(別為《鶴山學案》。)

  (並潛庵學侶。)

  潛庵學案序錄

  祖望謹案:慶源輔氏,亦滄洲之最也。遺書散佚,世所葺《語溪宗輔錄》者,特其糟粕。述《潛庵學案》。(梓材案:是卷原本修補尚詳盡。第輔氏之門,有前後時不相值者,特為校正。)

  ◆朱呂門人(李、汪再傳。)

  朝奉輔傳貽先生廣

  輔廣,字漢卿,號潛庵。其先趙州慶源人也。父逵,字彥達,南渡,隸楊和、王沂中麾下,累立戰功。官至左武大夫邵州防禦使,知泰州,稱能吏。老居崇德之晚村,遂為崇德人。泰州四子,先生其仲也。先生生于軍中,以父恩授保義郎,轉忠訓郎,漕舉四試不第,始從呂成公遊。已問學于朱文公,留三月而後返。秋塘陳善有詩送之云:「聞說平生輔漢卿,武夷山下啜殘羹。」言其用志堅苦也。偽學禁嚴,學徒多避去,先生不為動。文公曰:「當此時立得腳定者甚難,惟漢卿風力稍勁。」開禧議和,方信孺奉使未成,欲遣先生,辭。以考亭諸生老,不稱使,舉王自代。與魏文靖公善,每相過,必出文公言語文字,雒誦移晷而去。文靖外補,先生以其生平所得于文公者盡畀之。先生容止氣象,不類東南人物,達官貴人稍有過舉,即正色規戒。嘉定初,上政府書,反覆于是非成敗之際,政府不悅。時衛清叔在樞密,雅重先生,政府益忌之,授意言官劾之,奉祠而歸。歸築傳貽書院教授,學者稱為傳貽先生。所著有《語孟學庸答問》、《四書纂疏》、《六經集解》、《詩童子問》、《通鑑集義》、《潛庵日新錄》、《師訓編》。卒,贈朝奉郎。

  宗羲案:乙巳歲,余拜輔漢卿先生之墓于崇德,退而攷于邑志,及其邑人所作《宗輔錄》,皆不能詳,且多錯誤,故以其閒出他書者為《輔潛庵傳》。

  宗羲又案:舊志言魏文靖公出先生門。案文靖跋文公與先生帖云:「亡友漢卿,端方而沈碩,文公深所許可。」此可以證其非弟子矣。其為此言者,文靖由先生而得文公之書。《宋史》《文靖列傳》影響其詞,謂了翁築室白鶴山下,以所聞于輔廣、李燔者開門授徒,蓋本《文靖語類序》而分疏不詳。志則本《宋史》而展轉失實。文靖于先生與敬子皆友而非師也。《宗輔錄》言蔡元定貶死,先生入京,以身試禍。賈偉節西行解禍,君子尚不以為然,寧有試禍之理﹖案文公與先生書云:「省闈不利,亦是時節如此,看此火色,但得安坐,已是幸事,豈其別有冀望邪!」然則先生入京,是其應舉時耳。

  詩童子問

  (梓材謹案:《詩童子問》,謝山原底標其目,尚未錄其說,宜求其書以補之。)

  宗輔錄(補。)

  道理無空缺處,亦無閒斷時。一有空缺閒斷,便欠少了。是以君子之學,無時無處不然。子夏篤實,次于曾子,而有小德出入之論,所以不及。

  學者須是將聖人言語熟讀深思,晝夜玩味,則可以開發吾之知識,日就高明,涵養吾之德性,日就廣大,乃見得聖賢言近指遠意思,飽飫厭足;若只作言語解著,則意便死于言下,局促蹇淺。

  「善惡之心,存之則有所不為,故可進于聖賢,失之則無所不為,故至入于禽獸。」讀之使人凜然。

  理義之心,人所固有,雖易發而亦易窒,故須力充之。

  利者,民生所不可無者也,故《乾》之四德曰利,《書》之三事曰利,此所謂君子未嘗不欲利。但專欲利而不顧義,則害于人。

  人不經憂患、困窮、頓挫、折屈,則心不平,氣不易,察理不盡,處事多率,故人須從這裏過。

  武公三以溫柔為言,蓋人纔溫柔,則便是消磨那客氣,其德方可進。明道謂義理與客氣常相勝,橫渠亦言學者先須去其客氣,故惟溫柔可以集德。

  伊尹惟其任底意思在,故未能與天為一,而不得為聖之時若。孔子曰:「吾其為東周乎!」多少含蓄。

  狂者于知上所得分數多,狷者于行上所得分數多。

  後世正君知攻過,而不知養德,是謂無本。

  古人以善為常,多不記載;以惡為反常,故時記之。後世之人,負大罪惡于身,不知媿恥,一有小善,沾沾自喜,可哀也已。

  楊氏資質偏于剛毅,墨氏資質偏于寬厚,只緣不知至理所在,流于一偏。

  祖望謹案:朱門弟子,潛庵其眉目也。然其遺書,今惟《詩童子問》尚傳,而餘皆未見。語溪人有《宗輔錄》一編,所集潛庵之語,皆浮淺無甚精意,蓋出于庸人之手也。惜哉!今採其精者,僅一十二條而已。

  輔漢卿說

  《易》須識得辭變象占四字,如「初九潛龍勿用」,辭也;有九則有六,變也;潛龍是象;勿用是占。人謂本義專主占筮者,未識先生之意。(《鶴山雅言》。)

  附錄

  陳本堂《敏求齋記》曰:「潛庵輔先生謂生而知之者義理,好古敏求者事實,理與事一貫,知與行相資,但恐求非所求,差毫釐,繆千里,其機甚危,故欲學夫子之敏求,當學孟子之求放心始。」(補。)

  胡一中序《詩童子問》曰:「《詩童子問》者,潛庵輔傳貽先生所著,羽翼朱子之《集傳》者也。自三百五篇,穿鑿于《小序》,傅會于諸儒,六義之不明久矣,至朱子一正聖人之經,微詞奧旨,昭若日星。先生親炙朱子之門,深造自得于問答之際,尊其師說,退然弗敢自專,故謙之曰『童子問』。既具載師友粹言于前,復備論《詩》《序》辯說于後,裨讀《詩》者優柔聖經賢傳之趣,而鼓舞鳶飛魚躍之天,豈不大有功于彝倫也哉!」

  宗羲案:先生之學,入閩者,熊勿軒、陳石堂其尤也;入東浙者,韓莊節、黃東發其尤也。逮至明初,而韓古遺及吾族祖黃菊東尚接其傳。於乎!道之行不行,豈以時位哉﹖何先生之牢落而自遠有耀乎﹖

  百家謹案:輔潛庵一儒生耳,漕試四舉不第,陳秋塘送之詩云:「聞說平生輔漢卿,武夷山下啜殘羹。」其衰颯一至此也,而所傳之學,蜀則有魏鶴山了翁,閩則有熊勿軒禾、陳石堂普,吾東浙自韓恂齋翼甫傳子莊節性,余端臣再傳,而有黃文潔震,逮至有明,傳其學者不絕。此先遺獻云:「道之行不行,豈以時位哉﹖何先生之牢落而自遠有耀乎﹖」

  ◆潛庵學侶

  輔先生萬

  輔萬,潛庵先生從弟,亦事朱子。

  直閣張主一先生洽(別見《滄洲諸儒學案》。)

  文靖魏鶴山先生了翁(別為《鶴山學案》。)

  ◆潛庵門人(李、汪三傳。)

  文清董堂先生槐(父永。附師葉師雍。)

  董槐,字庭植,濠州人。少喜言兵,論事慷慨,自方諸葛孔明、周公瑾。父永怒而嘻曰:「不力學,又自喜大言,此狂生耳,吾弗願也。」先生心愧,乃益自摧折,學于永嘉葉氏師雍。聞潛庵輔先生為朱子之門人,往從之。登嘉定進士。歷知江州、主管江西安撫司公事。視其賦,則吏侵甚,下教曰:「吾州,而吏猶為盜,不自悔,吾且誅之。」吏乃震恐,願自新。先生因除民患害,凡利有宜,弛以利民,唯恐不盡弛。又歷廣西運判兼提點刑獄。至邕州,上守禦七策,又與交趾約五事,南方悉定。累封至侯爵,同知樞密院事。寶祐二年,進參知政事。上疏請視師四川,詔報曰:「腹心之臣,所與共理天下者也,宜在朝廷,不宜在四方。」又上疏「願上官爵」,不許,進封濠梁郡公。帝日嚮用,先生言事無所隱,意在格心,不為容悅,每奏,帝輒稱善。三年,拜右丞相兼樞密使。後因劾丁大全佞不可近,遂上書乞骸骨,不報。四年,策免丞相,以觀文殿大學士提舉洞霄宮。時大全亦劾先生,書未下,即發省兵迫遣之。于是太學諸生陳宜中等上書爭之。其後屢用祀明堂恩加食邑,連封許國公。一夕,天大雨,烈風雷電,先生起,衣冠而坐,麾婦人出,為諸生說《兌》、《謙》二卦,問夜如何,諸生以夜中對,遂卒。贈太子少師,諡文清。(參史傳。)

  附錄

  方文正孝孺曰:「董文清公槐、葉丞相夢鼎、王文憲公柏皆謂《大學》致知格物傳未嘗闕,特編簡錯亂,遂歸經文『知止』以下至『則近道矣』以上四十二字于『聽訟,吾猶人也』之右,為傳第四章,以釋致知格物。車先生清臣嘗為書以辯其說之可信。」

  教授朱先生鵬飛

  朱鵬飛者,崇德人也,從輔潛庵學,以進士教授高郵。

  太學余訥庵先生端臣

  余端臣,字正君,鄞縣人,太學生。以經學教授閭里,從之者數百人。其源出于輔潛庵,學者稱為訥庵先生。

  ◆余氏門人(李、汪四傳。)

  宗學王先生文貫

  王文貫,字貫道,鄞縣人。早嗜學,與鄉先生余端臣遊。登進士第,教授真州,除宗學諭,從遊嘗數百人。黃文潔公震,其弟子也。

  知軍汪先生元春(見下《王氏門人》。)

  ◆輔氏所傳

  寺簿韓恂齋先生翼甫

  韓翼甫,號恂齋,會稽人也。官朝奉郎、大理寺主簿。有元取宋士人之在班行者,多攜故所受告敕,入換新命,先生獨挈家絕江而東,杜門不交人事。其學出于輔氏,(梓材案:先生學出于輔氏,言為輔氏之學耳,非必親受業于潛庵。)用功本諸《四書》,《四書》通,然後求之《六經》,不貴文詞,不急祿仕,真知力踐,求無媿古之聖賢,秦、漢而下,漠如也。門人陳普曰:「聆韓先生夜旦誦《四書》,如奏《九韶》,令人不知肉味。」(梓材案:黃氏補本,此下續云子、性。)

  劉敬常先生□

  劉□,號敬堂,□□人。熊勿軒遊浙中,嘗因受業,得聞文公晚年所以與黃勉齋、陳潛室論學之要旨,然後知文公之學。其體全體,其用大用,與世之所言,第以資誦說者,固不同也。(參《熊勿軒集》。)

  (梓材謹案:敬堂先生蓋亦輔氏所傳者。輔氏之學在浙中,故勿軒從而受之,兼得黃、陳之論也。)

  吏部安先生劉(別見《廣平定川學案》。)

  ◆王氏門人(李、汪五傳。)

  知軍汪先生元春

  汪元春,字景新,奉化人,受《詩》學于王文貫。嘉熙四年。鄉薦第一。明年,登進士第,累官宗學博士,出知興化軍而卒。嘗謂黃東發曰:「為人如流水,但務平平,偶遇湍激,為奇為變,亦惟行其所自然。」

  文潔黃於越先生震(別為《東發學案》。)

  ◆恂齋家學

  莊節韓先生性

  韓性,字明善,恂齋之子。弱冠,博綜群書,而于先儒性理之說,尤深造其閫域。延祐初,復舉科目,學者負笈而來,以文法請,先生語之曰:「今之貢舉,悉本朱文公私議,欲為貢舉之文,而不知文公之學,可乎﹖《四書》、《六經》,千載不傳之學,自程氏兩夫子至文公而發明無餘蘊矣,顧力行何如耳。施之場屋,直其餘事。」先生之為文,一主于理,凡經其口授指畫,自合繩尺。當時薦為慈湖書院山長,謝曰:「幸有先人之敝廬可庇風雨,薄田可具饘粥,此外非所願也。」竟不起。蓋先生少傳其父之遺志,其所往來,王尚書深寧、王將作英孫、王理得、唐玉潛之徒,皆逸民,故終身不欲仕元。私諡莊節先生。(雲濠案:黃氏補本載《元史》《儒林傳》云:「以門人李齊請于朝,諡莊節。」然攷之《元史》,為先生請諡者,月魯不花也,則黃氏誤節史文矣。此傳作私諡亦誤。)先生高祖膺冑始居越。蕺山先生父子皆師劉子澄而友楊敬仲,至先生始傳輔氏之學。其指授不為甚高論,而義理自融。見人有善,必為延譽,及辨析是非,則毅然不可犯。出門徒步,而行者讓道,至隸卒廝役,皆稱為韓先生。所著有《禮記說》四卷、《詩音釋》、《書辨疑》各一卷、《莊節先生集》十二卷。(雲濠案:一本作《五雲漫稿》十二卷。又《續紹興志》八卷。予嘗于《永樂大典》中見其集。(修。)

  韓義行先生(別見《清江學案》。)

  ◆恂齋門人

  徵君陳石堂先生普

  陳普,字尚德,福之寧德人。所居有石堂山,學者稱石堂先生。稍長,聞恂齋韓氏倡道浙東,負笈走會稽從之遊。入元,開門授徒,巋然以斯道自任,四方及門歲數百人。朝廷三辟為本省教授,不赴。建州劉純父聘主雲莊書院,熊勿軒留講鰲峰,首議聖賢宜撤肖像,祀用木主,勿軒意合,且曰:「此事不革,斯文之運,未敢望其升也。」尋講饒、廣。晚在莆中十有八年,造就益眾。嘗曰:「性命、道德、五常、誠敬等事,在《四書》、《六經》中,如斗極列宿之在天,五嶽、四瀆之在地,舍之不求,更學何事﹖」延祐乙卯卒,年七十二。

  石堂文集

  承下問,仰見用功之勤,于先儒明理之書,必求洞徹,淺陋何足承厚意。然平生于此,亦嘗致思,恍惚之中,屢有所契,而不知手舞足蹈者。大略天下之物,其形體、性情、位分、度數,凡如此如彼者,皆是道理當然,所以千古萬古無一毫變易,蓋理至此止,不可得而易也。止此謂之極,無以加謂之太極,不過道理之總名爾。物有去來生死,而此道理常在人閒,耿耿人心目中,所以聖人提出,濂、洛畫出。其所提出畫出,只是一箇所以為物者而已,思之而見,察之而得,然則形聲臭,可以耳目聞,故謂之無極。無極太極,只是一箇,非有二也。有物必有則,有形必有性;則各有所至,性各有所極。物與形出于氣,而則與性即太極之各具于物者,與物未嘗相離。然必別提出狀之于物上者,物有去來生死,其則其性,乃道理之本體,無時而不在也,故須別作一處,蓋欲使之見其則之必如是,知其性之常如此,故文公云「非有以離乎陰陽」。即陰陽而指其本體,不離乎陰陽而言,蓋形氣與理為一。然形氣須作形氣說,道理須作道理說。既須各說,則須畫箇有形有氣者在下,無聲無臭者在上。形氣是所為者,道理是所以為者,便自分大小尊卑,一上一下,皆自然之理也。非獨如此,道理本是做一處,如前所言,但可以心見,而不可以耳目見爾。往年嘗以管見為《太極說》一篇,其中有云:「物皆理之所為,則物固小而理自大,物自沈而理自浮,物自後而理自先。」當時為此,亦不曾念到濂溪《圖》。及孫伯御先生以為「物與理不相離,豈可言浮沈」,始省得來指與人看一箇空圈在上,一箇空圈在下,如何不是浮沈,因此反得自慰,恨未及與孫言也。承下問,勸渠卻更須詳看周子本文,最上圈是太極,不可以耳目聞見,故曰無極而太極。意謂太極不可以形氣言也,,蓋雖無而實有也;緣後之儒者,將太極作一塊混沌之氣,故立此二字以示人,使知其為理而非氣。其辭則張南軒所謂莫之為而為者,最證得好。文理當然不可增減。下問所謂太極本無極,似太極之上,無所謂無極,蓋上一圈即太極,太極即是無極,別作一體不得。第二圈是半白半黑,是陰 陽二氣,不可以太極言。但其圈之大、之圓,與上圈同,則又見其不相離之妙。中一小圈,謂太極即在陰陽中常生常死、常有常無,謂自中央一箇分開作兩箇,只是頭上一大圈,但取在其中常為主,非又別有一箇小底,故文公云:「中者,其本體也。」本體即上文本體,小大不同,本非有異,亦猶五行下一箇小圈,見二五之合為一者,又是大彌六合、小不滿一掬之義,畫出成此一箇,亦是妙處,非有意為之也。圖下二圈,只是一體一太極。男女圈義深最當看,男女非指人之男女,謂天地之生,氣化之初,合下只有兩端,一陰一陽,一牝一牡,人之男女,草木禽獸之雌雄牝牡,皆在其中。橫渠所謂「陰陽兩端,立天地之大義」,亦此意也。二體既成,則形感之生,散為萬殊,猶一男一女,分為子孫,支庶百代,不知其極。又含一意,謂生物或有窮時,而乾道坤道之生常不息,只要天在地在,則人物皆無憂,此理又當意會,難以言語詳也。文公本體二字最好,謂物與太極不相離,而別提出畫出者,以其所以生而言也。本體者,所以生之謂也。程子不以示人,不過如文公之言。尊見之疑,只將無極太極合為一,加詳周子本文,則自明矣。區區如此,精微至理,彷佛而已,必有漏綻,更望垂教。(《答謝子祥無極太極書》。)

  普讀書不多,于象山、平山未能悉其表裏。姑據來示一二,則其于思、孟、程、朱之大義,已有胡、越參辰之擬。謂朱似伊川,陸似明道,朱似伊川則有之矣,陸似明道,豈不以陸之持敬有類于終日危坐如泥塑人者邪﹖又豈不以明道未嘗著書,而陸鄙薄傳註似之,抑謂陸亦元氣之會,能有龍德正中氣象邪﹖明道不壽,不及有書;伊川得年,以有《易傳》。若如陸說,則《易傳》為虛作,而大、小程異趣矣。 《詩》、《書》、《易》、《禮》、《四書》,微周、程、朱,學者至于今猶夜行耳。據當時,則朱之訓詁為可矣。由今觀之,則朱之《四書》,《詩》、《書》、《禮》、《易》是邪非邪﹖可有邪不可有邪﹖漢儒性命之學微,正坐不識性命耳,不以傳註熾也,《五經》傳註豈可無﹖但視其是與非足矣!豈宜一切屏之,若高洋斬亂絲,不問其是非曲直,但與之一劍哉!《六經》註我,莊生之流,傲忽之辭。《六經》註我,而我于《六經》之義,仍猶有所未明,何哉﹖未辨太極面目,而遽斥無極之非,未詳于《易》,而遽目《易》為註我,此所為傲忽者也,先立其大,則必略其小,而迷于下學上達之途矣。且有小德出入之弊,近日有磨礪大節,至其平居,則放言縱欲,致犯清議者,此說開之也。大概陸學多犯朱書明辨是非處。《論語註》中所謂:「力行而不學文,則無以考聖賢之成法,識事理之當然,而所行或出于私意。」又曰「子夏之言,其意善矣。然其流之弊,將或至于廢學。必若上章夫子之言,然後為無弊也。」又曰:「不切則磋無所施,不琢則磨無所措,故學者雖不可安于小成而不求造道之極致,又不可騖于虛遠而不察切己之實病也。」《中庸註》中所謂:「賢者行之過,以道為不足知,此道之所以常不明也。」《大學或問》中所謂:「不知眾理之妙,而無以窮之,則褊狹固滯,而無以盡此心之全。」又曰:「藏形匿影,別為一種幽深恍惚艱難阻絕之論,務使學者莽然措其心于文字語言之外,而曰道必如此,而後可以得之。」又曰:「先其大者,不若先其近者之為切也。」又曰:「今日格一物,明日格一物。」凡此無非程子之言者。諸家所記程子之言,此類不一,不容皆誤、不知何所病而疑之。豈其習于持敬之約,而厭觀理之煩邪﹖《孟子註》中所謂:「告子之不動心,殆亦冥然無覺,悍然不顧而已耳。」凡此皆陸學氣象多相似。(《答上饒游翁山書》。)

  ◆莊節學侶

  山長任松鄉先生士林

  任士林,字叔實。其先竹人,徙居奉化。(梓材案:趙松雪誌先生墓云:「少師希夷之後,八世祖來居奉化,又再世而居琦山。」琦山屬鄞,故謝山云鄞人。講道會稽,授徒錢塘。至大初,以薦授安定書院山長。著有《中易》、《松鄉集》。(參《寧波府志》。)

  中易自序

  大哉,乾乎!立天之道,曰陰與陽,立地之道,曰柔與剛,立人之道,曰仁與義,如斯而已矣。是故在天成象,在地成形,聖人設卦之宜也。化而裁之,存乎變;推而行之,存乎通;神而明之,存乎其人,聖人作《易》之旨也。《易》乎,《易》乎!彰往而察來,鉤深而致遠,原始而反終,其幾神矣。子曰:「舜隱惡而揚善,執其兩端,用其中于民。」此之謂也。《詩》云:「鳶飛戾天,魚躍于淵。」言其上下察也。然而子思沒,中庸之道不明,而《易》隱矣。予生千載之後,獨抱全經,潛心研思,亦既有年,然後豁然始悟天地之變,人事之始終,作為《中易》,分上下篇,三陳其卦,所以極《河》、《洛》之數,成大衍之用,體天地之撰,盛德大業,顯仁藏用,一本《坎》、《離》、《頤》、《大》、《小過》之妙,《既》、《未濟》、《隨》、《蠱》之幾,《井》、《噬嗑》、《賁》、《困》之感,《屯》、《鼎》、《革》、《蒙》之推,聖人通變立言之旨,粲然甚明,格物致知、誠意正心、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之道盡在是矣,可不究乎﹖子曰:「天何言哉﹖四時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此夫子之所以為聖也。 

  (梓材謹案:謝山《奉萬九沙問松鄉集書》云:「任士林者,鄞人,當宋季元初時。其人與謝羽、唐玉潛友善,博學,工文詞。當是時,鄞、江稱著述手者,首學士袁公桷,而士林實與齊名。」據此,則先生之梗概可知。又案:先生講道會稽,當是韓莊節輩學侶也。)

  教諭黃戇庵先生叔英(別見《東發學案》。)

  ◆劉氏門人

  參軍熊勿軒先生禾

  熊禾,字去非,一字退齋,建陽人。志濂、洛之學,乃訪考亭之門人輔氏而從遊焉。(梓材案:董丞相槐為嘉定六年進士。次年甲戌,下至咸淳十年復在甲戌,如先生與丞相同學于潛庵,不當年歲懸絕如是。所謂考亭之門人輔氏,亦謂輔氏之門耳,非親受業于潛庵可知。又案:王宗學文貫為寶慶三年丙戌進士,前于咸淳甲戌者四十八年,已為潛庵再傳弟子,益知先生之非親受業也。)咸淳十年,登進士第,授汀州司戶參軍。入元,不仕。謝枋得聞而訪之,相與講論而別。束書入武夷,築洪源書堂講學,凡一星終,乃歸故山,築鰲峰書堂,及門者甚眾。嘗與胡一桂論學,謂「秦、漢以下,天下所以無善治者,儒者無正學也。儒者所以無正學者,《六經》無完書也。《六經》無完書,則學不可得而講矣。儒者無正學,則道不可得而明矣。千五百年,牽補架漏,天地生民何望焉﹖考亭夫子平生精力在《四書》、《詩》、《易》,至于《書》,則付之門人。九峰蔡氏猶未大暢厥旨。《三禮》雖有通解,缺而未補者尚多。勉齋黃氏、信齋楊氏粗完《喪》、《祭》二書,而授受損益,精意究無能續之者。《春秋》則不過發其大義而已,豈無所俟于來學乎﹖當吾世不完,則亦媿負師訓矣。」先生于《六經》,祇《儀禮》、《外傳》未及成,餘皆有集疏。每經取一家之說為主,裒眾說以證明之。已而《春秋通解》厄于火。今所傳者,《易義》、《大學講義》而已。皇慶元年卒,年六十,學者稱為勿軒先生。

  勿軒文集

  記甲申歲,余始卜居武夷之南,邑里秀俊,相與遊從者,固不乏人,而求其穎異成材者,指亦未易多屈。當路崇植儒官,獎引士類,惟儒官一途為捷徑,于是年盛力強,欲藉以奮身者,胥出焉。隱屏之下,曲溪之濱,歲歲作贈語,餞友朋,散在郡邑,蓋不少矣。樵泮居閩上遊,往年拔其尤一人為之正,曰劉某,今年拔其尤一人為之錄,曰詹君履,皆武夷舊遊也。君履行有日,同舍各致贈言之義,余將何以告子,則謂之曰:「當路遴選儒官一途,非但可資以進身也,涵養德器,修礪學業,正在此時。夫以一鄉未足而之一國焉,見聞頤養,當益廣矣。今風俗偷薄,綱常埽蕩,前修文獻欲盡,吾閩自道南以來,號小鄒、魯。樵昔為多士之國,當有韜德蘊道,升堂而發薰養之歎者。坐明倫堂,領袖前廡,豈但曰友之云乎﹖抑當有事之者云耳。請告子以樵先正故事。方伊、洛之學盛行,西山李氏早年登龜山之門,嘗與以求仁次第,每有所講,必曰:『不然,參之二十年,然後渙然不逆。』漢上朱氏,一日見上蔡問為學之要,朗誦『子見齊衰』與『師冕見』二章曰:『一部《論語》,盡說與賢矣。夫仁者之旨義,何待二十年而有得﹖而此二章,亦何有乎精妙,而足以盡一部《論語》之大義﹖此在學者深思而自得之。』伊洛之學,有傳于樵者,自二公始,乾、淳盛矣。端明黃公道德之懿,師表宇內,以文公之行,行之鄉國,凡書俯伏請納端拜之禮,流風懿範,藹然逮今。果齋諸賢,克紹考亭之學,又其後出也,遺言緒論,必尚可尋。此皆後學所當景慕而取法焉者也,君履其勉之。謙恭自下,以持其身,勤敏不怠,以造于學,常若武夷相與遊從時,修途萬里,發軔正不俟忙,巨木千尋,其培根也不可不厚,君履其重勉之。(《送詹君履學正序》。)

  (梓材謹案:此下有《考亭書院記》一條,移入《晦翁學案》。)

  僕于雲谷之陽,鰲峰之下,創小精舍,中為夫子燕居,配以顏、曾、思、孟,次以周、程、張、朱:濂溪、明道、伊川、橫渠、晦庵五先生,隆道統也。或有議者曰:「文公竹林精舍,以六君子從祀。先朝表章文公之道,取其法,行之太學,達于郡縣。今乃邵、馬二賢不與焉,無乃非文公之初意邪﹖」曰:「從祀之典,凡先儒之有功德于聖門者咸在。若夫配食先聖,則非其道德功言足以得夫聖統之正傳者,不足以與此也。韓氏曰:『軻之死,不得其傳。』此五先生所謂吾無閒然者矣。後有作者,不可易也。若夫邵、馬及張、呂諸賢,固以秩在從祀矣,非去之也。文公贊六君子,乃其一時景行先哲之盛心,而竹林之祠,增延平先生為七賢,又以致其平生尊師傅之意,是固各有攸當,非可以此為疑也。」歲在癸卯之夏,三山郡泮議創新祠,郡博士東武劉叔敬諗予曰:「泮舊有道立堂,按舊碑,蓋取師道立善人多之義,自濂溪而下,凡十有五人,首六君子,次廣平游氏、龜山楊氏、豫章羅氏、延平李氏,次晦庵朱氏、南軒張氏、東萊呂氏、西山蔡氏、勉齋黃氏。丙子兵戈之後,司文臺典教職者,又益以北山陳氏、信齋楊氏、毅齋鄭氏、說齋楊氏、庸齋趙氏,凡五人,皆學于文公,亦所以昭是邦文物之懿也。但考之郡志,西山真氏帥三山時,嘗創尊道閣,祀文公,但以勉齋配。道立堂舊祠亦止于勉齋。今廉臺之長恪齋嚴公更創新祠,欲復尊道之舊,而議者言人人殊,子其有以教之。」僕曰:「是祠若仍道立之名,則為隆師道而設,姑仍其舊可也。但師弟子不應皆北坐南向。勉齋以下,北山信齋諸賢,皆北面受經于文公者,乃侈然並居南面之列,此則有不可不正者。若更尊道之名,則為隆道統而設,其祠固當止于五先生,他有不得而與焉。邵、馬、張、呂諸賢,自有從祠彝典。廣平、龜山、豫章、延平、西山諸賢,則建創鄰郡,各有專祠。稽之《禮經》,國無先師,則合于鄰國,勉齋為朱門道統單傳,又不但三山一邦之望,莫若正西向侑食之位,雖不合于鄰國可也。西山尊道初意,亦正如此。」時盱江德臣李君亦曰:「饒之石洞,亦以夫子居中,配以顏、曾、思、孟,周、程、張、朱五賢、勉齋繼之。時曲阜孔君申卿實主其議,遂白之嚴公,首以為允,於是繪像立祠、更扁「尊道」。又以僕嘗與聞斯議,且屬為記。適莆陽史侯有刊修《禮書》之約,遂不得竟其事。繼會莆陽博士永嘉宋蜀翁議創先賢祠,亦以下問。僕援此答之,皆以為允。但有以程、張坐次為疑者。蓋橫渠于二程為表叔,端平從祀之典,張先于程,竹林七賢之祠與六君子之贊則程先于張,二者不同,議卒靡定。僕曰:「橫渠之學,得于二程,比之撤,與夫平居議論,歷歷可攷,聞道在先,固有所受也。但當以竹林之祠為正,此乃學校之公,不得與家庭之私例論矣。」于是莆之新祠,位置遂定。會孔君以三山士友之請,屬記于史侯,深言尊道之祠,止于五賢,不及邵、馬者,乃萬世道統所係,惟當以此為定。孔君又言曲阜舊有五賢祠,乃祀荀、楊諸賢,今祠已燬,歸當請之衍聖公,更議以此五賢易之。此不惟大明洙泗之正傳,亦以一洗漢、唐之陋習,扶世立教,抑邪崇正之功宏矣。因其行也,力贊勉之。私竊自謂山中一時綿蕝之禮,或者因莆、福二郡以為之兆,亦區區之志也。忽三山朋友以書來詰,謂舊祠以邵、馬以下凡十有四人,皆從改撤,公議之戈,莫不倒指于首議之人,子當何以解之﹖且賢牧、鄉賢二祠,亦聞有所建白。若其果然,慎勿復言可也。余蓋深歎世衰道微之餘,學校無公論,迺至于此,自可忘辯。然斯道所關,則亦不可以不直者,輒申其義,或者儻有察焉,亦學校風化之一助也。(《三山郡泮五賢祠記》。)

  或謂:「文公贊六君子,竹林祠七賢,今尊道之祠,止及五先生,而不及邵、馬,其義可得聞乎﹖」曰:「尊道有祠,為道統設也。古者建學立師,教學為先,而其所學,則以道德功言為重,而道其總名也。太上立德,其次立功,其次立言,是三者,皆非有得于道不可。立德者,道之本也。立功者,道之用也。立言者,所以載道之文也。言學而無見于道,則不足以為學。言道而無得乎道之全體,則亦不足以為道矣。是故一善之德,亦可以言立德,一時之功,亦可以言立功,一語之有關于世教,亦可以為立言,而皆無見乎道體之全,則亦不足與乎道統之正矣。今觀《六經》之文,皆其德被生民,功加萬世,堯、舜、禹、湯、文、武、周公、孔子之傳在是。自是之後,四代禮樂之具,惟顏氏有之。晚年則惟曾子所傳,獨得其宗。曾傳之思,思傳之孟矣。《大學》、《中庸》七篇之書,皆可具見。道喪千載,直至濂溪、明道、伊川、橫渠、晦庵五先生,而後此道始大明于世,而其學皆足以為天地立心,生民立極。往聖繼絕學,萬世開太平,其立德立功立言,未有大于此者矣。若夫康節、涑水,謂非世之大賢不可,而其學視此則有閒矣。駕風鞭霆之英傑,非可與準繩規矩之君子同科。空中樓閣,自是宇宙閒一卓偉之見。觀其玩視古今,遊戲物外,其出言制行,不免近于高曠,非可以為世常法者也。程子與康節居洛三年,未嘗一語及其學,亦謂是也。若涑水之力行苦節制行,非不誠一,而前輩謂欠卻致知一段,如尊楊雄而疑孟子,黜漢統而帝曹魏,正自有不可揜者,又不待辯而定也。故五先生直可以繼顏、曾、思、孟之次,配食夫子,而邵、馬則亦仍舊祀之典可也。

  或謂「邵、馬與張、呂諸賢、秩在從祀,固無以議為也。但此五先生者,所在郡縣,別立祀庭,自為專享,得不傷于煩乎﹖」曰:「學校之祀典,不正久矣。五賢者,所在郡縣,非無祀秩,然學校各別為專祠,或以所居之邦,或以遊宦過化之地,或特以義起,載在先儒文集與夫碑誌之類,其來非一日矣。揆之人心,稽之公議,未有不以為允者。是果何故﹖吾聞道統于一,祀典亦當定于一,後世乃裂而二之,謂之不傷于煩,不可也。此事之失、源流闊遠,豈一言可斷哉!兩廡從祀,理宜損益。孔庭之祀,按貞觀二十一年,顏以下,次以左丘明等二十二人,升侑尼父。開元八年,始塑十哲,繪七十弟子及二十二賢于壁。二十七年,又以曾參而下止六十七人,遂以杜佑《通典》所載,益以林放等五人,以足七十二人之數。此不過唐禮官一時建議云耳。宋仍唐制,不復更改,至今按為定式。竊謂學者尊事聖賢,春秋祭享,非但崇飾俎豆,姑以盡吾報本之心而已。必其平時方寸之間,真有信慕服行之素,則斯道氣脈相屬。今也姓名昧昧,年代闊遠,尋常方冊之間,耳目尚有不接,一旦對越之際,肸蠁豈易遽通﹖此文公竹林之祀,所以止于顏、曾、思、孟配享,六君子從祀。今所在書院,但按此為法,亦恐其煩也。程子本言十哲,世俗之論,予之晝寢短喪,求之聚斂具臣,已見責于聖門,況顏子既升配享,又增子張為十哲,果何義邪﹖十哲之外,若南宮適、宓子賤、蘧伯玉、曾、漆雕開、澹臺滅明、原憲、有若、公西赤之徒,班班見于傳記所載,亦可數矣。此其當正者一。又七十二賢之下,益以諸儒二十二人,此蓋唐禮官一時見其《立經》、《三傳》,曾有訓詁之勞,故悉從而位置之,不復甄別。西都承秦絕學,若伏生之《書》,毛萇之《詩》,大、小戴之《禮》,左氏、公穀之《春秋》,與鄭、孔諸儒之傳疏,雖其間不無同異,謂其無羽翼聖經之功,不可也。學者言必根理,文必稱行。馬融為竇憲作奏草一事,誣陷忠良,漢祚以傾。平日聚徒著書,竟亦何用﹖杜預建短喪之議,自背于《春秋》。王弼尚老、莊之學,自背于《易》。凡若此類,訓詁何取﹖此其當正者二。又如孟氏之後無傳,濂、洛未興之前,寥寥千載,獨一董仲舒,學最正,行最醇,顧不得秩在從祀。而楊雄美新投閣,不能揜《綱目》『莽大夫』之書;荀況以性為惡,以祀為偽,大本已失,便學何事﹖至今二人上敢與孟子同列,下猶不失與王通、韓愈並稱。向微文公品論權衡之定,則孟子終貶,而荀、楊輩偃然得在弟子列矣。世教不明至此,可勝歎哉!此其當正者三。宋諸儒如康節、涑水、南軒、東萊四賢,固已在從祀之典。泝其淵源,豈無尚有攷論者﹖(龜山載道而南,再傳為延平李氏,學行醇正,其傳是為文公。竹林從祀,亦在六君子之次。又文公之學,惟勉齋黃氏獨接其傳,問學操行,一出于正,且其羽翼《四書》、《三禮》之功為大。三山郡泮為之大耳。)道無二統,不合不公,誠有作者,表章正學,統一聖賢,首之京師,達之郡縣,大明學校祀典,一正天下人心,凡若此類,首宜損益,決不可以唐開元一時禮官無識之輕議,遂以為千萬世不刊之定典也。」

  或謂:「祭祀之禮,各從國俗之舊,若構立新祠,以義起禮可也。今所在郡縣,各有舊祠,或繪或塑,以子之言,一從毀撤,于人情豈無不安者乎﹖」曰:「是何言也!承訛踵謬,樂因循,憚更改,此漢、唐千載弊政也,豈但此一事哉!仍舊貫之言,聖人予之,亦謂可以改可以無改者耳。學校祀典,所以正人心,明世教也。清議所在,不可厚誣,理有當更,對越無媿。嘗記荊公配享廟庭,其子雱從祀廡下,權勢所在,何向不可,一朝毀撤,萬口無辭。且如從祀之典,仲舒當在所益,楊雄、馬融之類當在所損,此皆不可一日不正者,豈可習之為安,而以毀撤為嫌乎﹖三山郡泮舊志先賢祠,止陳公襄等五人,後增至十有一人,今則五十餘人矣。鄉牧祠內,有某人者,顯為清議不容,舊曾守土不死封疆,姑且勿論,丁丑、戊寅之間,反覆變詐,見之大書傍中,至今人猶誦之,以為戲笑。當其再判也,何至如此詆毀!及其再附也,又何用如此夸諛!後又夤緣一諡,命下之日,有作詩諷之者,曰:『兩朝忠義傳,俱有某人名。』方其反覆之際,題門曰:『葵藿有心終向日,杏桃無力謾隨風。』是全不知有世間羞恥事。以此為文章問學,以此得朝廷爵諡,又以此齒學校祀典,豈可不為郡泮羞,豈可不為世教惜!舊嘗建白公堂,顧不得以子孫權勢赫奕,有所辟而不行也。雖然,又不特三山一郡為然矣。」

  或謂:「程、張坐次,以竹林之祠為定,固不得以家庭之私,妨學校之公矣。雖則顏、曾、子思以坐像配享堂上,顏路、曾、伯魚以立像從祀廡下,或者疑焉。如此則學校祀典之公,亦不可以家庭之私為斷乎﹖」曰:「是不可以此為斷矣。學莫大于明人倫,人倫莫先于父子,子坐堂上,父立廡下,非人道一日所可安也。且子雖齊聖,不先父食久矣。必仍今之制,則宜別設一室,以齊國公叔梁紇居中南面,顏路、曾、孔鯉、孟孫氏侑食西向。春秋二祭,當先聖酌獻之時,以齒德之尊者為分獻官,行禮于齊國公之前,其配位亦如之。兩廡更不設位。如此則亦可以示有尊而教民孝矣。但有王者作,禮當損益,祀不可瀆也,姑誌于此。」

  或謂:「顏、曾、思、孟所以學校,皆東坐西向,于義何居﹖」曰:「舊例循習已久,問之先輩,皆莫能通其義。或謂神道尊右,西廡乃迎送神之所,辟右者,不敢當尊也,故獻官序立東廡之前而行禮,執事者升降必由東階,蓋其義也。然則今之十哲配享,兩廡從祀,皆左右列,則有所不通矣。向嘗見一野史,載夫子廟庭,只有顏、孟配享,皆東西向。後因王安石配享,遂以顏、孟東坐西向,王安石介于顏、孟之間,西坐東向。後來雖撤去安石配位,而顏、孟坐次亦因而不改。竹林精舍初創,但就中增入曾子、子思二神位,而先朝取其法行之,亦承襲不暇攷正,今宜改為東坐西向北上。神道尊右,兗國公顏氏西一,郕國公曾氏東一,泝國公孔氏西二,鄒國公孟氏東二,周、程、張、朱五先生又以次列東西行,則合舊矣。然所謂舊制者,亦開元二十八年以後之制,亦非古也。按《開元禮》,夫子猶西坐東向,蓋《儀禮》特牲太牢饋食,禮尸位也,配位西向,主人位也,從祀南向,眾賓位也。開元末年,夫子始封王爵,襲冕,執鎮圭,遷為南向,失之矣。世學不講,有論及此者,則以為怪,安得一復古制之為快哉!」

  或問:「所在郡國學校,各祀鄉之先賢,或郡之良牧,于禮亦有稽乎﹖」曰:「禮有祀先賢于東序及祭鄉先生于社之文。前之所言,蓋天下通祀也。若以一國一鄉論之,各有先賢鄉先生,其節行足以師表後進,軌範薄俗者,固在鄉國之所當祀矣。孔明之在南陽,宣公之在吳江,管幼安之在東海,陽城之在晉鄙,三代而下,論天下人物,亦當首稱正,使列侍聖門,夫亦何歉﹖顧道喪千載,淵源無所考泝耳。又如蜀之文翁,閩之常,首開一方文治,雖去之千載,猶思慕之,雖欲不祀,人心獨無恝乎﹖凡若此類,宜悉詔郡國,按彼舊志,採其尤著者,悉以來上,列之郡祀,咸秩無文,或復其子孫,錄其賢裔,舊有祠廟去處,必為守護增葺,亦所以昭示朝廷美先賢之意,雖後有作者,亦莫之易也。」

  或問:「子所言首之京師,達之郡國,大明學校祀典,一正天下人心,但京師太學與郡國之學,考之古今,不無異制,不知尚有當考論者乎﹖」曰:「道者,天下通行之道,則其所以為教者,自天子至于庶人一也。先王建學,必祀先聖師,自古至今,未有以異。獨五學之說不同,禮家謂《詩》、《書》、《禮》、《樂》各有其師,所以為祀亦異,則疑出于漢儒專門之傅會。三代以上,大道未分,必不至此。蓋嘗聞之師曰:『五學之制,中為天子之學,所謂太學是也。小學亦只在王宮之南,不惟天子視學行禮為便,而元子庶子與夫公卿大夫之適子入學,亦近而易習。東西南北各設學,以待四方之士。自國之貴冑與鄉之俊秀,及諸侯貢士以備論選者,未必咸在天子之學,則亦隨其方而處之。』意必古有其法,而唐之國學,四門學,恐亦其遺意也。是故京師首善之地,莫先于天子之太學矣。又嘗聞之,天子太學祀典,宜自伏羲、神農、黃帝、堯、舜、禹、湯、文、武,自前民開物,以至後天致用,其道德功言,載之《六經》,傳在萬世,誠萬世天子公卿所宜取法者也。若以伏羲為道之祖,神農、黃帝、堯、舜、禹、湯、文、武各以次而列焉。陶、伊尹、太公望皆見而知者,周公則不惟為法于天下,而《易》、《詩》、《書》所載,與夫《周禮》、《儀禮》之書,皆可傳于後世。至若稷之立極陳常,契之明倫敷教,夷之降典,益之贊德,傅說之論學,箕子之陳範,是皆可以享于先王者,天子公卿所宜師式也。以此秩祀天子之學,禮亦宜之。若孔子實兼祖述憲章之任,集眾聖大成,其為天下萬世通祀,則首天子,下達夫鄉學,春秋釋奠,天子必躬親蕆事,,養老乞言,退就師保,一言行,一政事,天子一是以此為法。教化本原一正于上,四方其有不風動也哉!夫然後公卿近臣,各舉天下道德學問之士,以禮延聘,萃于京師,館之太學,一如明道先生熙寧之所奏,講明正學,以次傳授,自國學達于郡邑鄉校,其為學,一依古人小、大學教法,凡近世學官一切無用之虛文,悉以罷去。學問必見之踐履,文章必施之政事,使聖人全體大用之道復行于世,不數十年,作養成就,士習丕變,人材輩出,先王至治之澤,不患不被乎天下,顧上之人力行何如耳。」(以上《祀典議》。)

  (梓材謹案:勿軒《祀典議》本九條,今以其第二、第九兩條移入《百源學案》。)

  洪荒之世,氣浮而為天者,不過茫茫一太虛耳,固未有度數之分也。黃帝、顓頊雖云造歷,蓋未詳也。至帝始命羲、和分掌天地四時,于是推步之法愈密,日月星辰之麗于天者,始則而象之。歲分為四時,又分為十二月,又分為三百六十日,因其氣盈朔虛,又為置閏,以應周天之度,于是天道可得而成矣。質凝為地者,亦不過一塊土耳,固未有疆理之別也。黃帝雖曰分州畫野,亦未詳也。至帝始咨四岳,舉其能治水者,以拯斯民墊溺一朝之命。鯀不能治,而禹繼之,其施功之最難者,莫如冀、壺口、龍門等處。此蓋混沌初分,水未有洩,積之歲久,衝決奔放愈甚,則懷襄之害愈烈。禹因其勢,疏鑿而順導之,若其次第,則先青、兗、徐、揚之下流,而荊、豫、梁、雍,以此底績,弼成五服,自侯甸至綏,而封建之制以立,咸則三壤,自畎澮至川,而井田之法以成,于是地道可得而平矣。自羲皇、黃帝之後,又適當一元文明之會,風氣駸開,創制之法,維其時也,五典惇,五禮庸,五服章,五刑用,法度禮樂彰彰然著明,如日月行天,亙古常見,此又立人之道,以參贊天地化育之所不及者,蓋萬世之功也。(《帝堯萬世之功論》。)

  天下之治亂繫風俗,風俗之美惡繫人心,三代固皆有道之長也,而商之一代,風俗為最美。每讀《商書》之終篇,紂之亡,三仁寧死、寧遯、寧佯狂為奴,所以自靖自獻者,不敢負先王之心;夷、齊叩馬一諫,凜凜乎萬世君臣之大義,雖聖人復起,不可易也。或言微子先抱祭器歸周者,非也。《書》所謂「我不顧行遯」,「我罔為臣僕」者,去而避紂,曷嘗有去商即周子之事哉!歸周以全宗祀,自是商亡以後事。比干之死固已安之。箕子之佯狂,後來武王下車訪道,授聖大法,而終不為之臣,朝鮮長往,用廣宗祀,此其志何如哉﹖不但是也,當時為商之臣若民者,大率有不肯臣周之心,《大誥》、《洛誥》、《多方》、《多士》諸篇,班班可,雖周人目之為頑,在商則不失為義矣。陳同父所謂歷三代而後世變風移,蓋當康王之世,歸周且四十年,壯者已老,老者已死,其逋播遺黎。真是至死不貳,亦可見商一代之人心風俗矣,夏未之前聞也。周平王以後,奄奄如一羸病廢之人,略無能出一匕強劑以起其生,則所謂養成一代之人心風俗,有王者作,誠不可已也。(《商有三仁兩義士論》。)

  ◆汪氏門人(李、汪六傳。)

  鄉舉徐梅江先生天錫

  教諭徐先生天彝(合傳。)

  徐天錫,字禹圭,其先奉化人。父景山家于鄞。先生與弟天彝皆刻志好學,家貧無書,晝鈔夜讀,受業汪元春之門,兄弟自相切劘。先生兩中浙江鄉試,卒以母老不仕。鄉人因其所居,稱曰梅江先生。天彝,字禹疇,嘗舉為滋溪學教諭,不赴。為人沈靜,無疾言遽色,年八十四卒。(參《寧波府志》。)

  ◆莊節門人(恂齋再傳。)

  隱君黃先生奇孫

  黃奇孫,字行素,新昌人,尚書度曾孫也。師事俞浙、石余亨及安陽韓性。入元不仕。所著有《蚓鳴集》、《南明志》,又輯其祖《三朝言行錄》。(補。)

  郡守李先生齊

  李齊,字公平,廣平人。元統初進士第一,知高郵府,有政聲,張士誠據泰州、淮南行省,遣先生往招降,被拘。久之,縱歸,已陷高郵,為其所害。先生嘗學于韓莊節性,及為御史,以性行義上聞于朝,會性卒而止。(修。)

  參軍王先生冕

  王冕,字元章,諸暨人也。貧家兒,竊喜讀書,安陽韓性聞而異之,錄為弟子,遂為通儒。性卒,門人事先生如事性。北遊燕都,泰不華薦以館職,先生即日南轅,隱九里山下,樹梅花千本。嘗倣《周禮》著書一卷,祕不示人,更深挑燈朗誦,歎曰:「持此以遇明主,伊、呂事業不難致也。」有明攻越,授以諮議參軍,一夕病死。(修。)

  編修夏先生泰亨

  夏泰亨者,會稽人也,安陽高弟。(百家纂。)

  (梓材謹案:《紹興府志》載先生字叔通,領鄉薦,官翰林院編修,著有《詩經音考》。)

  ◆陳氏門人

  山長韓中村先生信同(附門人王禧翁。)

  楊先生琬(合傳。)

  黃先生裳(合傳。)

  韓信同,字伯循,福寧人。陳石堂普以道學倡,士未有信之者,獨先生與其友楊琬白圭、黃裳彥山執弟子禮。刊落舊聞,貫穿周、程、張、朱之說,毫分縷析。建安聘主雲莊書院,以《四書》、《六經》為課試屬科目,未興,學者方務詞賦,為之譁然。先生謂之曰:「文公《四書》,天心所在也。科舉極弊于宋,廢必復,復則文公私議必行。」延祐甲寅,科舉法行,眾始翕然以服,弟子日益進。至順壬申卒,年八十一。嘗曰:「讀《大學傳》不知淺深始終,讀《中庸》不知支節脈絡詳略巨細,與凡諸說同異得失,讀《論》、《孟》不知以門弟子所問為己問,孔、孟所答為己聞,非善為《四書》者也。吾嘗聞陳先生讀《四書》法,各章五十,三年七八反,大字小字如流水,又必字求其義,句逆其情,涵泳從容,無少閒斷,則庶乎有以得之。」又曰:「文公精力盡于此書《集註》、《章句》、《或問》,學者專用力,庶不為他說所亂。近世饒氏謂新民不可使止至善,但可使之樂樂利利則明德,殆別有一至善邪。」又謂:「性道教不當兼以物言者,彼于性善之奧,萬物一原之妙,蓋甚昧也。」學者稱為古遺先生,又號中村。所著有《四書標註》四卷、《易詩三禮旁註》、《書集解》、《書講義》、《諸史類纂》若干卷、《詩文集》十餘卷。其門人曰王禧翁,字馬山,其也;曰黃洵饒氏,明人纂大全,多釆黃氏之說。

  中村遺書

  不知孝弟為仁之本,便是兼愛;不知仁為孝弟之本,便不識性。

  「三省」曾子入道處,「一貫」曾子悟道處。

  性與天道,只在《詩》、《書》、執禮中。

  「四海之內皆兄弟」,輔氏謂或啟人輕視天倫之心,最是。《集註》所以謂其意圓語滯。

  邦無道富貴之可恥,甚于邦有道貧賤之可恥。

  ◆熊氏門人(敬堂再傳。)

  董先生真卿(別見《介軒學案》。)

  鄉舉安先生實

  安實,字子仁,本姓哀,長吉曾孫,易今姓,勿軒熊氏弟子也。刻苦務學,志剛理邃,嘗預計偕,凡三勸駕,竟齟齬以卒。(補。)

  ◆古遺門人(恂齋三傳。)

  孝子黃洵饒先生寬

  黃寬,字洵饒,福鼎人。事親孝,苦學工文。世變避兵,以憂卒,無後,貢師泰為誌銘。著有《四書附纂》、《時事直紀》。(參《福寧府志》。)

  知誥張先生以寧

  張以寧,字志道,古田人。年十五,往寧德受業于韓古遺,歷五年而後歸,學業大進。登泰定丁卯進士第,累官翰林院。入明,官翰林侍讀學士、知制誥,兼修國史,出使安南,歸而卒。(補。)

  鄉舉林先生文珙

  林文珙,字仲恭,三山人,天歷己巳鄉舉,韓古遺門人也。

  鄭先生轙

  鄭轙,字子乘,霞浦人。少受業于韓古遺,古遺嘗曰:「君可續吾閩五賢理學。」古遺卒,心喪三年。著有詩文集。(參《道南源委》。)

  祖望謹案:鄭轙不知何所人,亦見黎洲《序目》。(梓材案:謝山未查福建通志,故云不知何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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